第三部 刺刀1937 第502章 審問技巧

鄭永再一次看到文復的時候,這個年輕人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形。

軍統的刑法之殘酷,只有親眼見到的人才會知道,十個進入刑訊室的,九個用不了多少時候就會招供。

不過這個文復,很巧合的就是那剩下的一個人。

說來也奇怪了,這麼斯斯文文,看起來弱不經風的年輕人,居然有這麼大的勇氣抗過了一次接著一次非人的折磨。

戴笠沖著鄭永搖了搖頭,低聲說道:「邪門了,這消息真能抗,差不多所有的刑具都用光了,居然硬挺著就是不說。」

「我們已經查過了,徐恩曾對他有恩,好像他母親死的時候,徐恩曾還派人送去了幾百大洋,不然文復連下葬的錢都沒有,他對徐恩曾感激得很。」一起參與審訊的毛人鳳皺著眉頭說道:

「我們還了解到,小時候文復被十幾個同學毆打,這小子居然硬抗了一個多小時,愣是一句求饒的話沒有說,從小就那麼能挨,現在……戴局長,鄭總指揮,我看咱們得另外換個辦法才行……」

鄭永笑了一下:「幫他治下傷,喂他吃點人蔘補補身子……」

看到戴笠和毛人鳳怔在那裡,他笑著說道:「毛秘書,明天交給我來審訊,你幫我準備一間屋子,一定要狹小一些,而且必須要隔音。準備三把椅子,一張桌子,其它什麼也不要擺設了……」

毛人鳳點了點頭。

第二天一直到下午的時候鄭永才重新來到這裡,看了下幫他準備的房間,完全都是按照自己昨日的要求準備的。

看到文復被帶了進來,鄭永讓其他人出去,屋子裡只留下了自己、戴笠和文復三個人。

屋子空蕩蕩的,身上到處都能看到傷痕的文復,似乎有些緊張不安,看了看周圍,除了三個人以外什麼都沒有,他伸手好像想抓住點什麼東西,但又很快縮了回去。

「大學裡學的是什麼?」出人意料的,鄭永開口問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個。

文復愣了一下,說道:「歷史……」

「歷史好,我以前也想學歷史,可鬼使神差的穿上了這身皮。」鄭永淡淡笑著:

「我記得以前有個人和我說,學歷史地理這些東西一點用沒有,將來大學畢業了連份像樣的工作都找不到,還不如一個有手藝的小夥計……」

「對,社會就是那麼不公平!」文復憤憤地說道:

「我有個學長學的也是歷史,可大學畢業後,家裡沒有門路,整整一年一份工作都找不到,那些有門路的人,一個個都進了洋行什麼的。有幾次他去找工作,人家一聽他以前學的是歷史想也不想就回絕了。

我親眼看到一次他去應聘當地稅務部門的職位,人家聽他是歷史系畢業的,居然諷刺地對我的學長說,等我們稅務局開始研究唐太宗怎麼死的時候,你再來應聘吧,後來才知道,那些什麼招聘都是假的,職位,早就被有錢有勢的人給定下了……」

「是啊,不公平,的確有很多不公平的地方。」鄭永頻頻點著頭:「有才能的人得不到發揮,廢物卻佔據著高位,不過我相信這樣的狀況總有一天會改觀的……」

文復盯著這個人,不知道他究竟想說什麼。

「對了,你是哪裡人,資料上好像沒有寫明。」鄭永翻閱著手裡的卷宗問道。

「杭州……」

「杭州?好地方,好地方,上有天堂,下有蘇杭,那地方我去過,美,美得很。」鄭永嘖嘖地讚不絕口:「以後等到不打仗了,我一定還得去一趟,說不定還得麻煩你幫我帶下路。」

文復一片迷茫的點了點頭。

鄭永翻來覆去問的,很審訊一點關係也沒有,無非就是什麼家裡有幾口人,畢業了準備做什麼,大學裡有什麼有趣的事,弄得邊上陪審的戴笠一頭霧水。

足足一個多小時的訊問,一點實質性的東西都沒有,鄭永然後站了起來,收好了桌子上的卷宗:

「我和戴局長還有些事,你就在這好好休息下吧。」

文復茫然地目送這兩個人離開,鐵門沉重的響了起來,接著燈都從外面被關了,空蕩蕩的室內變得一片漆黑……

「恆淵老弟,你究竟在玩什麼名堂?」戴笠苦笑著問道。

鄭永點燃了一根煙,抽了幾口:「他一進去,看到裡面什麼也沒有,會產生一種無所遁形、陌生而又孤立無援的感覺,腦袋裡會有『讓我出去』的意識。至於我問的那些問題,是要讓他一步步慢慢放鬆對我的警惕,甚至,對我產生一些好感……

現在屋子裡一片漆黑,用不了多少時候,就會讓他覺得害怕、孤獨,精神也會一點一點崩潰,等到他想要吃的、喝的時候,就說明他支持不住了,再關上他一個晚上,等到我們明天再進去的時候,雨農兄,我想他會開口的……」

戴笠看著他微微嘆息了聲:「恆淵老弟,以前只認為你會打仗,沒有想到你還有這麼一手,不過我很懷疑這對文復這樣的人會不會有效果……」

「就是因為他太烈性了,刑具對他沒有作用。」鄭永淡淡笑了一下。

閑聊了近兩個小時,毛人鳳匆匆走了進來:「犯人想要抽煙。」

「他以前吸不吸煙?」鄭永問了一句,看到毛人鳳搖了搖頭,鄭永又笑了起來:「不要給他,什麼也不要給他,也不要和他說話,不要給他任何吃的和喝的,不許任何人走近那間屋子,要保證屋子周圍的安靜,盡量一點聲音不要發出!」

抬腕看了一下表,才剛剛下午三點多。

「二十四個小時後我再來,之前就按照我說的做吧。」

鄭永站起了身,當他推門走出去的時候,聽到關著文復的那間屋子裡傳來了敲打聲和文復大聲叫著的聲音。

鄭永整了下自己今天特意穿來的西裝,正了正領帶,微笑著離開了這裡……

「這人實在太古怪了。」看著鄭永的背影,毛人鳳嘀咕了句:「剛才我還不相信他的審問方式能起什麼作用,可文復還真的想要抽煙了……」

「是啊,這人知道很多我們不知道的事情。」戴笠的眼神有些陰鬱:

「幸運的是目前我們和他還是盟友,假如被徐恩曾搶先一步的話,有些事情就不好說了,他身後有財神爺撐腰,又那麼得到老頭子的信任,想要對付誰的話……」

他沒有再說下去了,但他知道,早晚有那麼一天他和鄭永也許會反臉的……

……

「昨天情況怎麼樣?」當再次回到這裡的時候,重新換上了軍裝的鄭永問道。

毛人鳳臉上堆滿了笑容:「服了,真的服了,都被鄭總指揮料准了。到了晚上的時候,文復拚命在那叫著要吃的喝的,但我們沒有理他,後半夜他開始用凳子砸門,我們依舊沒有理他。

大概這麼鬧騰到了凌晨,我們聽到他在裡面哭了,好像哭得非常傷心。凌晨三點左右,他大聲說要見白天和他說話的人,就是你,說有事情要和你說,還是沒有人回答他,一直到了清晨的時候才沒了動靜,不過,剛才我們依然聽到了他的哭聲……」

鄭永摘下了自己的帽子,交給了身邊的副官:「二十四個小時,差不多了。」

當鄭永重新推開那扇鐵門的時候,在他的示意下,屋子裡的燈一下亮了起來,文復就蹲在牆角邊,一晚上精神和心理上的折磨,讓他啊老了不少,才二十來個小時的關押,一個人看起來足足老了十來歲。

驟然亮起的燈光,讓長時間處於黑暗中的文復一時無法適應,他用手擋住眼睛,過了好一會才放了下來,等他看清了面前的人,一下怔在了那裡。

昨天鄭永穿的是西裝,今天卻換上了國民政府一級上將軍服。

「長官,放我出去,求求你,放我出去!」回過神來的文復踉蹌著站了起來,衝到鄭永面前「撲通」一聲就跪了下來。

「起來,起來。」鄭永把他扶起,然後又擺正了椅子,將他按在了椅子上,掏出一塊手絹遞到了文復面前:

「我叫鄭永,聽說你昨天找我,是嗎?」

聽到「鄭永」兩個字,剛才還拿著手絹擦臉的動作一下停了下來,怔怔地看著面前這個軍官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。

「說吧,要是有什麼委屈的話可以對我說。」鄭永語氣平和地說道。

他這些現在的文復,雖然精神已經被折磨垮了,但心理上還剩下最後一道防線:

「對了,我昨天卻看了一下你的妹妹,是你唯一的親人了吧?還好我去得及時,不然,不然你妹妹就要被壞人綁架了……」

「不可能!不可能!」文復一下大聲叫了出來:「徐局長答應我會好好照顧我妹妹的!」

猛然發現自己說漏了嘴,文復很快又咬著嘴唇停了下來不發一言。

鄭永輕輕嘆息了一聲,站起身走了幾步:「文復,你太年輕了,那種人的話你也能信?我知道,當初徐恩曾對你有恩,可是現在在他心裡你已經沒有一點利用的價值了……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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