機槍和迫擊炮交互而起的怒吼聲，將整個戰場都徹底淹沒。
這已經是雙方在此絞殺的第二天了。
兩軍士兵都打出了性子，不管的攻擊、防禦，即便死傷再如何慘重也根本不會讓他們停下扣動扳機的手指。
天上是飛機之間的絞殺，地面是步兵之間的決戰，兩天來，喊殺聲就從來沒有在這裡停止過……
36師師長鐵定國和87師師長程宏，都是老奉天系的底子了。在這，只要上峰沒有下達命令，只要需要，他們就會一直指揮著自己的部下戰鬥到底。
在這兩天之中攻守雙方的損失已經超過了兩千人。
戰鬥已經無法僅僅用慘烈二字來形容了。雙方士兵寸土必爭，寸步不讓。
在後一直指揮著戰鬥的中島今朝吾簡直要發瘋了，為什麼這一路打來，他遇到的總是這些悍不畏死的中國軍人？
即便現在已經入夜，但槍聲和炮聲卻始終也沒有停止過……
……
小秦有些疲憊的趴在那兒，一整天激烈的戰鬥已經讓他精疲力竭了。
這是他第一次上戰場，第一次拿著槍殺人。
在此之前，他只是一個充滿了熱血和豪情的學生而已。
他想為自己的國家獻身，想拿起武器和那些侵略者拚命，所以在看到徵兵的時候，他毫不猶豫的就和同學們一起報了名。
可是當真正踏上了戰場，他卻忽然發現這和他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。
沒有鮮花和歡呼，有的只是一聲聲無情而冷漠的槍聲；
沒有什麼理想中的英雄，他能夠聽到的只是一個個滿嘴噴吐著髒話的士兵。
身邊那個叫牛易的，聽說是參加過上海之戰的老兵了，打從這裡的戰鬥一開始，他嘴裡的髒話就和手裡的衝鋒槍一樣沒有聽過。
「狗日的，王八蛋……」
反正是要多難聽有多難聽。
可人家罵歸罵，打起仗來那是真不含糊。小秦就親眼看到他一個人衝鋒槍下起碼撂倒了七八個日本士兵。
說實話，雖然小秦看不慣他的作派，可對他打仗的勇敢那還是真心佩服的。
「狗日的王八蛋。」塞進嘴裡一口乾糧，牛易又開始罵開了：
「狗日的王八蛋，這一群雞巴的，不在自己家裡好好獃著，跑咱這來鬧騰個啥，老子媳婦才給老子生了個大胖小子，這下好，老子自己沒有機會看到兒子……」
小秦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和這老兵談談。
雖然自己打仗不如他，可總有比他強的地方。
「老牛。」小秦把自己的身子向牛易身邊挪了挪。
「什麼？」
老牛瞪著眼睛看了一眼小秦。
自己最看不上的就是這小子，你說不就多讀了幾年書嘛，平時就老整得和什麼似的，總當自己是個大知識分子。要說這戰場上讀書有個鳥用，真正靠的還得是手裡的傢伙。
「老牛。」小秦態度非常認真地說道：
「你打仗勇敢那是真沒說的，可就一點，這打仗的時候，你能不能別說那麼多狗日的，王八蛋什麼的，這不好，你說咱將來不能當一輩子兵是不？等把日本人趕出去了，那咱還得回去什麼的是不……」
他在那嘮叨著，牛易像看著一個白痴一樣看著小秦，好容易等小秦說完了，他才連連搖著頭，看著小秦的臉，如同見到了一個怪物：
「難道，難道，還想活著回去？」
「當然，我們當然得活著回去。」小秦驕傲地挺起了胸膛：
「戰爭不會無限期的進行下去的，早晚有一天戰爭會結束，我們會重新過上原來的生活，那時咱們就得建設我們的家園，你知道嗎，我是一個學地質的。」
「我不管你是學啥的，我看你就是個孬種，被東洋人抓到了遲早都得投降。」牛易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說道。
小秦的臉一下漲得通紅：
「你，你不可以這樣侮辱我的！」
「侮辱？」牛易冷笑了一下：「誰他媽的願意侮辱你就是和自己過不去。老子還沒空來這和你扯著鳥淡。你去咱們師隨便找個人問問，看誰他媽的自從來到這還準備活著下去的。還他媽的建設什麼家園，還學地質的，鳥！」
周圍響起了一片鬨笑，大多是那些老兵發出來的。那些和小秦一樣才從學校里出來大兵的學生們顯得有些憤憤不平。
在他們看來小秦說得可一點沒錯。
趕跑侵略者後，可不就得建設自己的新家園嗎？
這時候營長卜建達走了過來，他看了一眼這些士兵，問了情況後笑了一下：
「這兩面的都有道理，可我得幫著牛易點，不是因為他是老兵的緣故。咱們上了戰場的，人人都把腦袋拎在手裡打仗，誰也不想活著回去了。你要抱著什麼打完仗之後怎麼著怎麼著的，那在我看來，還真不是個好士兵……
這裡可不是學校，一顆子彈過來，『叭』的一聲，什麼都沒有了。當年我們在奉天的時候，死了多少像你們這樣的學生，可他們中從來沒有一個想著將來要做什麼。從來也沒有過。咱們這些人都是有今天沒明天的人。
建設新的家園，聽起來真美，可這不是咱們的事，不會是咱們的事。我向你們保證，等這些東洋人全部被趕跑了，咱們這些人里可能連一個都活不下來，一個都沒有。所以從現在開始不要再想著什麼以後了，想著現在，多想想你會是一個什麼死法吧……」
他說著轉過身子離開了這裡，留下了那些愣愣發獃的學生，這個時候的卜建達，忽然想起了一個當年和他們一樣幼稚的新兵。
在北大營，這個幼稚的新兵曾想去救一個日本傷兵，結果差點被那日本人掐死。
他忘不了那時候長官輕蔑看著自己的眼神，忘不了自己當時又多麼羞愧，但從那個時候開始，他就發誓自己再也不會做那種幼稚可笑的行徑了……
……
炮聲一聲聲的在陣地周圍炸響，塵土飛揚。
牛易從泥土裡鑽出了頭，吐掉了滿口的泥土，從胸前的口袋裡摸出了一根煙，拿起邊上正在燃燒的樹枝點著了煙。
美美的吐出了一口，輕蔑地看了一眼身邊捂著耳朵的小秦。
這都第三天了已經，聽到炮聲還怕得和什麼似的。
這群娃娃兵比起以前自己剛當兵的時候，可實在差得遠了。
槍聲一停，日本人就端著槍黑壓壓的壓了上來。
「喂，喂，別藏了，東洋人上來了。」
牛易捅了捅還捂著耳朵的小秦，自己端起衝鋒槍就是一梭子掃了出去。
衝鋒槍有節奏地跳躍著，不斷射殺著那些衝上來的日本士兵。小秦能夠清楚地看到，一大片一大片的日本士兵倒在了牛易的槍口下。
衝鋒槍里沒有子彈了，牛易抓起兩枚手榴彈扔了出去。「轟隆隆」的爆炸聲中，又是幾個鬼子倒在了手榴彈的攻擊下，還沒有等小秦反應過來，牛易又拿過了一枝毛瑟步槍開始射殺那些東洋人。
這些動作幾乎是一氣呵成，看得小秦整個人都傻了。
老兵，這就是老兵嗎？
「打啊，傻子！」
看到小秦愣愣地注視著自己，牛易大聲吼了出去。
小秦這才反應了過來，趕緊哆哆嗦嗦的抓著手裡的步槍投入到了戰鬥。
他的槍法倒是相當不錯，「砰」的一聲，一個日本軍曹在他的槍口下應聲而倒。
小秦能夠看到一片血花瀰漫。
才輕輕舒了口氣，就聽到邊上傳來了牛易的聲音：
「恩，槍法倒還不錯，就按照這樣打，省得以後老子看著討厭。」
在這些老兵的嘴裡，你永遠不要想聽到一句好聽的話。
小秦完全被他的態度激怒了，這時候身邊的一個機槍手中彈倒下，副機槍手才剛剛上去，一發炮彈過來，還沒有等副機槍手來得及躲避，已經和彈藥手一起倒在了血泊中。
他一個箭步沖了過去，抓起機槍對著那些衝上來的日本士兵就是一通掃射，似乎要把在牛易那受到的侮辱完全發泄出去。
看著小秦一副拚命的樣子，牛易不屑地冷笑著搖了搖頭，這群娃娃永遠是娃娃，受不了激，自己這才說到哪和哪啊，這個娃娃就好像發瘋了一樣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