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313章 鼓動

世界上最渴望戰爭的,既不是軍火販子,也不是軍事家,而是接受過軍事教育卻沒有見識過戰爭殘酷的年輕人。

僅僅一句「存在價值」,就能讓狂熱的年輕人們拋頭顱撒熱血。再加上「建功立業」四個字,幾乎等於給他們注射雞血狗血虎豹血後衝擊250高地。

大夏的貴族階級中,最不缺少的正是接受過軍事教育的年輕人。

貴族以軍功立家,差不多有條件的家族,子弟都要進行基礎的軍事訓練。一些有傳統的世家,更會讓系統的軍事訓練伴隨整個青少年時期,使討厭的叛逆期少年在泥漿、猛獸、駿馬和急行軍中度過人生最盲目自大的階段,甚至沒有時間和精力與左手中度過一個不浪漫的午後。

在風花雪月之後,在酒足飯飽之後,在吟詩作對之後,年輕人總是不免升起樂觀的戰爭浪漫主義情調,幻想著有一天,自己能手握祖傳的寶劍,用從小學習的絕世武功,斬下異族統帥的腦袋。

哪怕是人近中年的貴族們,亦會對戰爭充滿美麗的幻想。這是個信息不充分發達的世界,當權者需要宣傳什麼樣的信息,他們總能將之推銷出去,有如不受抗生素困擾的病毒。

貴族們對戰爭結果的渴望,就像是膝下無子的老人對兒子的渴望一樣強烈,而他們對戰爭的追求,就像是對漂亮的韓國女人的追求一樣猛烈。最終的得到的,很可能是一個既不像父親,也不像母親的孩子。

程晉州的演講,有意無意間吸引著貴族們——「說他們想要的」是演講的意義所在,如同美國的政客們所做的那樣,一旦清楚人們想要什麼,就總有辦法滿足他們。正因為如此,才會有那許多的選舉顧問住在海濱大宅中,享受醇酒美人。

生日宴會的意義被程晉州徹底顛覆了,當他結束了簡短有力的,花費好幾天撰寫稿件的演講之後,一群貴族都圍了上來。

許多人不似星術士那樣畏怯,只當程晉州是一級星術士(尚未刺刻二級星陣)那樣,大聲的問道:「程大人,程家要出兵北漢嗎?」

更有爵位高的,直接衝到程文征身邊去,半玩笑的喊道:「督師大人,您還要軍官嗎?」

大家熱血沸騰,口中卻嘻嘻哈哈的。在場最小的貴族要麼有男爵以上的封號,要麼是公侯伯爵的第一順位繼承人。等閑家世顯赫一些的,真不見得比程文征的伯爵地位低,如果沒有上下級關係的話,少有人在乎二品的武官。他們加入軍隊,通常也會編製在特殊的騎兵營中,以爵位做官銜,以騎士扈從做基礎力量,自備武器馬匹,正面戰場中的戰鬥力極強,戰鬥意志也值得肯定。

大夏在多年戰爭中,經常在大梁戰場上使用貴族騎兵營,以攻擊力卓越著稱。貴族榮譽感,良好的身體條件,長時間的訓練,優秀的裝備常常能爆發出數十倍於農民武裝的力量。當然,貴族騎兵營的使用成本也是數十倍於農民武裝的,故而大夏幾乎不在西南和北線作戰中使用他們。

倒是來自中央的幾位官員,遠遠的沖著程文征作揖不語。鎮南督中使大人去京中述職的時候,皇帝陛下和政事堂諸君,都是以二品文官的待遇見禮。若是這樣算的話,那包括郭敬平在內,場中無人比程文征的級別更高了。

程晉州一點架子都沒有,從空中降落到地面上,有問必答的道:「現在的北漢,其實正在邊境上挑釁,程家也有不少子弟沖在了前線,損失很大。」

他的語氣沉痛起來,用記憶中的現代教派牧師的語氣道:「異教徒在我們的土地上,吃我們的糧食,騎我們的牛馬,睡我們的女人,程家義不容辭的將組織軍隊,會沖在部隊的最前沿,解放北漢。」

「解放」這個詞,是言簡意賅的上好詞語,既說明了我們的所有權,又表達了我們行為的正當性,更預留了手段的多樣性空間。至於程大博士所謂的組織軍隊,沖在部隊的最前沿,這樣的許諾自然會因為證明的複雜性而被人們遺忘,但現在聽起來,卻是讓人深感振奮。

實際上,僅僅是他的現代牧師的說話演講方式,就讓人願意相信。傳教這種事情,從巫師圖騰的年代,到互聯網上的視頻演說,間中還有泛濫的邪教和邪教轉正的事件,經過了無數人的研究,經歷了反覆的改進,儘管不能說最先進的年代就會有最先進的傳教手段,但只要用心去找,總是能尋到更適合近代的傳教方式。

人們都說世界歷史是基督教侵蝕伊斯蘭教的過程——中國是偏遠地區不算——用宗教的語言去解讀世界政治地理的變遷,其實就是基督教的傳教方式戰勝伊斯蘭式傳教方式的過程。

程晉州也未曾料到,自己組織語言的方式,竟然非常的適合在公眾場合發表言論。可惜在21世紀,他沒有機會實踐,全將時間浪費在了談情說愛的大一學生身上了——當然是人家談情說愛,他在講台上代替導師談天說地。

在大家的笑聲中,程晉州繼續道:「北漢的草原,其實並不是空無一物的茫茫青草地。牛羊吃了青草會肥,草地經過開墾之後也能用於耕種。穿過甜水草原,在兩條河的交界處,湛水與騾馬河之間,還有廣袤的土地,是上好的平原,足夠成千上萬的貴族分享,溫暖的天氣不僅適合種植糧食,更能種植葡萄之類的水果,釀造好像極西的葡萄酒。」程晉州換成了誘惑的語氣,儘力描述著自己所知道的草原風光。

大家果然再次被吸引了。

土地不僅是中國人的生命,更是人類的生命。希臘的雅典人圍繞著地中海種地,俄羅斯的農奴為了土地掙扎百年,德國的選帝侯最大的願望是在別國的土地上跳舞,美國西部移民伴隨著的正是鐵路公司佔有土地和廉價販賣的耕地。

大夏建國千年,有權有勢的貴族,早就連樹林都綴上了自己的名字,勿論年輕的貴族們。自神宗一朝起,皇室冊封新貴族土地時就不再大方了,許多人得到的都是號稱發配之地的偏遠地區,以至於本該在封地居住的地方貴族乾脆留在了京城,靠著田租生活,形成了獨特的留守貴族。到了理宗一朝,不管是新生的貴族,或者是承襲爵位的貴族,都能感覺到越來越緊張的土地需求。

商業雖然能夠賺錢,但並不是穩賺不賠的,土地則不然,再加上貴族的免稅權,便是程家,最穩定的收益也是土地收入。但伴隨著爵位的更替,得不到政治權利的庶子們,往往會分薄原本就不多的土地,此時嫡子們反而要顯的大度一些。

夏朝皇室同樣察覺到了統治基礎的動搖,他們的解決方式與前代一樣,就是不斷的發起戰爭——戰爭中損失的士兵將減少對土地的需求,獲得的土地則能夠安慰勝利的貴族,唯一的問題只是「不要失敗」。

出於耕地的期盼,大夏的攻擊目標不是大梁就是荊南,少有向北漢擴張的機會,換句話說,就是西南的貴族們,有好幾十年沒有享受過土地盛宴了,他們的饑渴,他們深藏的願望,都被程晉州的描述勾了起來。

其實,要不是有程晉州的打攪,理宗皇帝自己,說不定就已發動了對大梁的戰爭,他自繼位之日起,就在積極的囤積著物資。

星洲的星術士們奇怪的看著程晉州,不知道他費盡心機的想要做什麼?難道真的是組織一場兩國之間的戰爭?

戰爭會消耗資源,更別說是打著清除異教徒旗號的戰爭。

郭京星術士終於忍不住走上前來,瞪了程晉州一眼,對其他人道:「星神是如何想的,我不知道。但是有戰爭就會死人,戰爭如果失敗,我們反而會失去土地,看看你們的周圍,如果發起戰爭的話,下一次,將有許多熟悉的面孔消失。」

他是大夏出身的最高階星術士,資格比姜璜還老,說話很有分量。但畢竟脫離群眾太久了,倉促間的駁斥,算不得有力。

程晉州裝作沒看見他的不滿,咬字清晰的反對道:「星神光輝不容玷污,異教徒沒有資格利用星神的仁慈,做自私的事情。我以晨光祭祀的名義保證,星神會為我們祝福。」

他先給自己戴上大帽子,方才不緊不慢的道:「有戰爭就會有死人沒錯,但星神光輝下的子民,對付異教徒,一定會勝利。星神給了我們機會,去清除異教徒的骯髒,我們一定會勝利!」

說話的時候,程晉州揮舞著拳頭,潛意識鼓舞著大家隨他一起喊。

喝多了酒的宴會場,最適合的就是一展歌喉了。至於喊的是什麼,最是沒關係。

「勝利」的呼喊很容易感染熱血沸騰的貴族們,要說這個世界上最羅曼蒂克的人群,就是貴族——因為羅曼蒂克是一種奢侈品,在生產力不發達的社會裡,唯有貴族才有能力消費奢侈品。達達尼昂騎著馬去找皇后的時候,沒有牛的村痞的本地巡迴演出,只有百分之一的機會衍生出浪漫。

貴族們的呼喝,讓郭京星術士的臉面很不好看。

程晉州梗著面,依舊說著鼓舞的話。要是平常的話,他也會讓著郭京星術士,兩個人尚算有所淵源——筆友的身份——要不是他堅定的加入了聖堂的陣營,現在的關係指不定有多好。但郭京在眾人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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