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58章 弘文館(2)

傍晚。

程母紅腫著眼睛為程晉州收拾東西。

程父有些無可奈何的坐在旁邊,雖然並不動手,但他能守在一旁已是破例,眼中之愧疚更是一望可知。無論作為貴族還是父親,他都自信能夠提供給家族和子女安身立命的本錢,金榜題名和升任紹南城知府似乎更是對他能力的肯定。然而,這場無妄之災,卻讓一切都蒙上了陰影。

如同大多數的文人們那樣,面臨挫折,尤其是自己造成的不利處境時,君子們選擇退讓,小人們英勇反抗。

程允安從來都是標準的文人君子。所以他除了自怨自艾之外,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動作,事實上,現在也的確沒有什麼可以做的。

程晉州有些難以適應壓抑的氣氛,找了個借口道:「我應該去向劉匡星術士,王齡鶴星術士道別吧。」

「去吧。」程母用手背抹抹臉,轉過頭來強笑道:「他們也幫了你不少忙,我房間里還有幾對前朝的瓶子,你拿去送給幾位星術士,作為謝禮吧。」

「用不著。」程晉州搖頭道:「我會向他們道謝的。」

程父擺擺手道:「帶著侍硯侍墨,再加上那蒙大蒙二。記得明天一早去見見奶奶,然後就要啟程。」

不知道再說什麼,程晉州抿著嘴離開,感覺自己的心也一陣抽搐。

他並不真的以為自己將遭遇困境,如果有足夠的時間,以他手上的資源,眼前的問題都能夠解決。但對於現在的父母而言,困境卻是實實在在的。

程母目送著程晉州穿過小門,忍不住又擦著淚道:「還好有蒙大蒙二在,在京城至少不會吃虧。」

她說著說著,就淅淅瀝瀝起來。

程父煩悶的轉過頭,啞著嗓子道:「一路上都有驛站,安全著呢。」

程母置若罔聞,帶著哭腔道:「我們應該請老太太再派幾個人,跟著晉州一起去京城,只有兩個書童跟著,到了京城有支應的地方,都沒有得力人,而且他身體一向不好,現在又是雪天……」

「沒事的。」程父重複著安慰的話,也不知該說什麼。

程母丟下手上的衣服,認真想了片刻後道:「親家公將青霜留在這裡,似乎派了不少人呢。」

程允安不高興的站起身來,臉色通紅的道:「劉轉運使是覺得將女兒留在程家安全,方才囑託我們,如果我們讓她和晉州一起去京城,那,那……」

劉斌要在河西搞土地改革,勢必得罪無數貴族,將劉青霜許給程晉州,並將之留在紹南城,不是託孤也有照拂之意,若是去了京城,自然大逆其本意。

程母卻不在意的道:「出嫁從夫,不管好壞,她難道能脫開程家不成,現下的情況,誰都任性不得,我且去問問吧。」

程允安長長的嘆了口氣。

三房燈火通明,星術士們居住的小院亦是火燭燦爛。

程晉州也不帶書童,自己挑著大大的紅色燈籠,慢吞吞的走了過去,從宅子的一端到另一端,相當於一條普通步行街的距離,四周的建築雖然稀疏,卻處處體現出精心布置的痕迹。程家百餘年的經營,創立的基業,多年的波折從宅子中就可窺見一二。

4名星術士各有相互聯繫的獨立小院,中間是一個精心整治出來的荷花池,邊角的獨立房間里住著星術士們的隨行騎士。

在大夏朝,騎士與騎兵是完全不同的概念,他們雖然不屬於貴族階層,卻擁有與科舉功名相當的特權,作為職業軍人的一員,世家出身的騎士通常追求成為一線指揮官,而平民出身的騎士則往往要先從高級貴族侍衛做起。

充當四級星術士的隨行騎士算是件榮耀之事,他們也顯的格外認真,即使天色昏暗,仍有人守在門口,無聊的晃蕩著腦袋。

守門的騎士遠遠的就看到了程晉州的燈籠,認真看了片刻後問道:「是三哥兒嗎?」

他們都認得程晉州,對其也頗有好感,並不是每個13歲的孩子都有力挽狂瀾的勇氣和能力的。

「是岳振東騎士吧?」程晉州回憶著對方的名字,將燈籠挑起放在自己臉邊笑道:「劉匡星術士和王齡鶴星術士在嗎?」

他刻意忽略了潑自己一頭冷水的呂續。

「此刻恐怕在房間里工作。」岳振東向前走了一步,放低些聲音道:「您有事嗎?」

「也不是很緊急的事情。」程晉州笑了笑。

「晉州嗎?來了就進來吧。」劉匡顯示了他卓越的耳力。除了三四級的高階星術士,普通星術士可不會奢侈到持續使用星陣。

騎士連忙讓開路,笑道:「進門穿過小花園,左轉就是劉匡星術士的院子了。」

程晉州咂咂嘴,這麼遠的距離偷聽兩個人的對話,四級星術士果然很有些門道。他不無惡意的想到,如果讓這廝穿越去21世紀,做小報記者也能天天開名車。

走進小院,就見四名星術士皆聚集在一起,近百平方米的露天庭院里也掛滿了白板,其上寫滿了公式數字。

「打擾你們工作了。」程晉州不好意思的笑著,抬頭看看天色笑道:「在院子里是否有些冷了?」

「你覺得冷嗎?」劉匡似笑非笑的道。

「哦?」程晉州這才反應過來,在劉匡住的小院子竟然一點都感覺不到寒冷,周圍卻也看不到炭火。而他在房間里的時候,甚至還要穿上不薄的棉襖,此刻幾名星術士卻只著單衣。

程大博士用探究的眼神四處張望著,同時將自己衣領的扣子解開,環境似乎真的熱了起來。

劉匡笑著指指地上道:「簡單的星陣而已。」

「真是方便啊。」這是絕對值得羨慕的,普通的空調怕都沒有如此的功率,如果每家每戶都裝它,暖氣、空調等等東西都可以徹底退休了。

程晉州正想著,項欣笑了起來:「一點都不方便,為了畫這個星陣,花了3500兩銀子。」

「3500?」程晉州險些把下巴掉下來,3500兩銀子可是10萬多美元的購買力,燒暖氣的話,能供一個小區使用了。如果用來僱傭人工,侍硯這樣的小書童能請2000個,用人蓋房子都夠了。

「主要是為了讓項欣練習。」劉匡一無所謂的道:「星術士等級高了之後,都不會缺錢的,如果要說真有什麼需要,也就是貢獻點數罷了,畢竟一個人的智力是有限的,只有集思廣益,才能對這個世界了解的更深刻。」

「是啊是啊,我雖然不是一星術士,但我還是賺了不少貢獻點數。」呂續總算找到了能說的東西,出口卻讓人忍俊不禁。

程晉州不接他們的話,笑了兩聲,轉而換作一副正經面孔道:「其實,冒昧前來,是想向各位辭行的。」

「辭行?為什麼?」項欣先叫了出來。

王齡鶴也將頭扭了過來,表示關切。

「父親讓我入學弘文館。」程晉州小聲道,他再叫程允安父親,已是非常順口。

幾名星術士互相看了看,王齡鶴先行笑道:「這是好事啊……」

大家都是聰明人,對於局勢的判斷也是相似的,失去庇佑的程晉州還有貴族的身份和星術士的資質,正該是勇往直前的時候,不管程允安是貶是死,想要翻身也只有靠自己,進弘文館,的確是貴族子弟最好的出路。

最大的悲劇不是跌倒,而在跌倒了之後沒有任何翻身的能力。

「你準備怎麼走?」劉匡沉吟片刻問道。

「積雪差不多化掉了,還是坐馬車吧。」程晉州是想騎馬的,但母親卻堅決反對,考慮到冬季長途旅行,騎馬很可能非常痛苦,程晉州也打消了一路快馬加鞭順便練習騎術的念頭。

如果不是擔心程允安可能獲罪,故而想在此前進入弘文館,再過兩個月即是天氣最好的時候,但到那時候,某位想賺資歷的御史,興許早已滿足的躺在家裡的葡萄架下了,籌劃著下一次彈劾了。

「我們也準備近日回京了,如果你能回答一個問題,我就可以考慮讓你乘坐飛空艇,與我們一道。」劉匡笑的不像是個老人,倒像是故意出了難題的老師。從他臉上再也看不到冷酷與政治,雖然程晉州已將那模樣牢牢的記在心裡。

飛空艇有些像是18世紀的飛艇,速度稍慢,動力裝置使用星陣,價格之昂貴可想而之,但舒適度卻又有提高,從紹南到京城,恐怕只用兩三天即可到達,委實要舒服許多。

程晉州有些動心的注意看向四邊的白板,其上儘是些橢圓、拋物線,以及各種符號組成的算式。劉匡代表著這個時代最高端的數學水平,他們仍然徘徊在解析幾何的大門之外,尚未形成完整的概念。

「什麼問題?」他試探的問道。

「就說說,你對它們的性質了解多少吧。讓我看看,你在平面幾何以外的想法。」劉匡是用考教的語氣在說話,在星術士們看來,儘管程晉州做出過讓人吃驚的命題,那也不代表他就擁有一流星術士的水準,只說明他關注了其他人沒有關注的東西。

程晉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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