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卷 長安亂 第265章 宿命相逢

當晚,下起了大雪。

雪夜之中,那座屍城滎陽散發森森的鬼氣,矗立在黑暗中,城頭不見半點光亮。

對於聯軍而言,日間所見到的一切,無疑是一場噩夢。

有的憤怒,但更多的卻是恐懼。旌旗有氣無力的在夜色中低垂,沒有一點生氣。

曹操坐在榻旁,看著氣息奄奄的戲志才,心如刀絞。

「主公,莫要為我難過。幼年時,曾有仙人說我命不長久,能過四十方能安然無恙。我原想,今年我不過三十六,當能為主公效力,謀取將來。卻不想一著失算,滿盤皆輸。我輕看了董卓,才有今日的劫難……主公,我有數言,望公謹記。」

「先生請說!」

「滎陽不可再打,主公當速速謀求脫身。」

曹操淚眼朦朧,輕輕點頭,「操定牢記在心。」

「仲德剛愎、機伯雖有才,卻少於機變。主公當求賢士相助,方能成就大事。我有一人推薦,主公可以尋之。」

「何人?」

戲志才劇烈的咳嗽起來,面色突然變得非常紅潤。不過那口中噴出的血,卻讓人觸目驚心。

曹操連忙起身,要命人尋醫生來。

哪知戲志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,「主公,且聽我說。長社西南,有一莊院,為荀氏一族所有。我所薦賢人,如今就居住在那裡。此人姓郭名嘉,表字奉孝。」

曹操一震,「郭嘉?我知此人。只是他與董西平為師兄弟,焉能助我?」

戲志才一笑,精神看上去似乎好了一些。

「主公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郭奉孝的確是曾求學於蔡邕名下,然其與董西平,並非主公所想的那般親密。他雖家境貧寒,其祖上卻曾歷代在朝中為官,更親近於士人。否則,他早就出山相助董西平,如何還寄居在別人的家中,主公可求之。」

曹操應了一聲,「先生放心,操記下來了!」

「還有一人,為郭嘉好友。此人名荀彧,可比蕭何,有經天緯地之才,主公可大用之。」

「荀彧?」

曹操點頭,又將牢記在心。

說實話,他和郭嘉、荀彧都見過面,只是當年他落魄雒陽,何曾想過有一日自立門戶?

「主公切記,滎陽不可久留!」

戲志才說完,再一次劇烈的咳嗽,緊握住曹操的手,也不由得鬆開。

曹操忙跑出大帳,找來了醫生。

戲志才的病情暫時穩住,但是在黎明時分,突然嘔血,雖有醫生看護,卻已無力回天。

曹操悲痛無比,一戰之下,連損兩人。

一個是他的智囊,一個是他的兄弟,這種難言的悲痛,令他昏倒在地上。但是,醒來之後,曹操卻依然記住了戲志才的話語。他準備撤離滎陽,可是當他把這種想法告訴諸侯的時候。孔融、陶謙等人卻不肯答應,而是堅決的要求在滎陽決戰。

也難怪,各路諸侯損失慘重不說,而且顏面盡失。

雖然明知道滎陽難以攻打,卻無法回頭。打勝了,他們還有資本和董卓談判,可如果就這麼灰溜溜的走了,那可真的是丟盡了臉面。故而,滎陽就算不能打,也要打。

曹操明知道繼續打下去,也沒有結果。

可諸侯的情面難以推卻,更重要的是他也不想這麼灰溜溜的走。

畢竟那樣一來,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帳下的眾將,心中猶豫,但最終還是留了下來。

雪越來越大,屍城覆蓋在白雪之中。

曹操決定,暫時修整人馬,等待袁術的糧草送到,就再一次展開攻擊。

幾乎是在同時,成皋方面也停止了戰鬥。損兵折將的北路軍,也開始了短暫的休整。

滎陽、成皋、伊闕關三地的戰鬥打響,令雒陽關注。

為了確保三關萬全,董卓又調撥了一批人馬,趕赴三關支援。伊闕關方面,由魏續、魏越二人率一萬人支援;李通率領八千并州精銳,自雒陽北大營開拔,支援滎陽。班咫、晏明,奉命率令八千涼州兵奔赴成皋,大軍調動,雒陽好一派熱鬧。

※※※

相比之下,位於雒陽東北方向的孟津,卻顯得非常安靜。

孟津,古稱盟津,是周武王召集諸侯,歃血為盟的地方,位於河水畔,是一個小渡口。

長一百里,寬五十二里。

這就是孟津的所轄範圍,是一個多山,多丘陵的地帶。

古人將孟津的地形概括為一句話,那就是『三山六陵一分川』。孟津古城,就卡在這三山六陵之見的一分川之上。延綿數百里的河水沿岸,自河內唯有這裡可以到達雒陽。

華雄、龐德在抵達孟津後,河水還沒有結冰。

持虎符奪走了朱皓的兵權之後,可這孟津城頭上,卻依舊插著朱皓的旗幟。

這也是出自氏儀的主意。雖說孟津不一定會發生戰鬥,可這朱皓的旗幟,卻能在一定程度上產生混淆視聽的作用。說不定什麼時候,就這展旌旗,能立下奇功。

氏儀的年紀大約在二十四五的樣子,典型的青州人模樣,身材高大。

雖然是文士裝的打扮,可騎馬射箭的本領也不算差。儒家並非是死讀書,讀死書。相反在其基礎的六藝之學中,射、御都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,對勇武也很講求。

要知道,那孔夫子的學生之中,可就有子路那種能萬人敵的人物,又豈是死讀書的書獃子?

也正是因為這樣,華雄和龐德,對氏儀頗有好感。

氏儀濃眉大眼,國字臉,很有剛氣。而在做事的時候,卻總是三思而行,非常穩重。

華雄知道,這是董俷給他派來,專門當軍師的人,怎會有所怠慢。

不看僧面看佛面,董俷的面子總要照顧。

一晃就過去了一個多月,華雄在孟津無所事事,每天好生的煩惱。虎牢關、滎陽、伊闕關的戰鬥越打越激烈,不時傳來的戰況,讓華雄這心裡好像貓抓一樣的難受。

「令明,你說軹侯是不是對我有成見?」

這一天,華雄拉著龐德巡視孟津城頭,終於忍不住輕聲的詢問起來。

龐德一愣,「大都護這話從何說起,軹侯平日里對您可是頗為讚賞,怎會有成見?」

華雄黑著臉,「沒成見的話,為何把我安排在這種人跡荒蕪的地方。」

龐德不由得笑了起來。

「大都護,此地雖荒蕪,可對於雒陽而言,卻是非常重要。早先這裡冷清,是因為有河水天塹阻隔。如今,天寒地凍,河水冰封……我猜主公也正是擔憂這個。」

「冰封就冰封,還不是冷冷清清……」

龐德微笑道:「大都護莫要小看諸侯。若我為諸侯,正面作戰不順利,定然會出奇兵。到時候,我孟津定然會有一場血戰,大都護你害怕撈不到仗打嗎?放心吧。」

「說不定諸侯是人頭豬腦……」

華雄小聲嘀咕,讓龐德險些笑出聲來。

人頭豬腦,是董俷時常用來罵武安國的一句話。沒想到華雄才到雒陽半年,就已經學會了使用。其實不止是華雄,龐德他們不也時常會引用幾句董俷的口頭禪嗎?

人頭豬腦……

主公實乃奇才,居然能想出如此妥帖的比喻。

龐德沒有再去勸說華雄,既然能說出這種話,想必華雄心裏面,已經接受了他的說法。

雪非常大,華雄在巡視了一遍之後,準備下城休息。

突然間,從遠方傳來一陣若隱若現的古怪聲息。在雪夜之中,並不是很明顯,但是長久在涼州作戰,華雄已經可以從風雪聲中,聽出那一絲不同尋常的地方。

這麼晚了,有人來嗎?

華雄一蹙眉,隱於旌旗腳下。

龐德看了看華雄,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。

當下抬起手,示意城頭上的士兵集合警戒,然後又命人立刻去給氏儀送信。

不一會兒,一隊人馬抵達孟津城下。

為首的是一個跳下馬,大約有八尺身高,鬚髮花白的老人,年紀大約在五十靠上。

使了一個眼色,有小校上前,厲聲喝問:「什麼人,再不停步,就放箭了!」

馬上的老者亦抬手示意身後的人馬不要前進,催馬上前道:「敢問朱皓將軍在否?」

小校一怔,不知道該如何回答。

龐德已經站出來,大聲道:「朱皓將軍在府衙中,敢問閣下何人,又有何事?」

老者似乎有些猶豫,沉吟片刻後,命人取來弓箭,將一塊玉佩綁在箭上,射向城頭的旗門桿上。

「我是誰,小將軍憑此玉佩,朱皓將軍就知道了。」

「等著!」

龐德取下了玉佩,退了下來。華雄也從陰影處走出來,「令明,可認得那個老頭?」

「不認得!」

就著松油火把的光亮,那玉佩上寫著一個『朱』字,反面雕刻有一個虎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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