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卷 長安亂 第183章 建春門血案(一)

四月,已是初夏。

雒陽南宮門外,一行人已經跪了許久。初夏的氣溫雖說不上很高,可那日頭卻顯得格外毒辣。初時還不覺得有什麼,但時間長了,只讓人頭暈腦脹,汗如雨下。

跪在最前面的,是一個年約二十七八的女子。

只見她一身雪白長裙,白巾纏頭,生的是貌美如花,雖有些憔悴,卻更顯風情,令人怦然心動。

在她身後,還有三十多人。

全都是素裝打扮,臉上流露悲憤之意。

從清晨開始,這些人就跪在了南宮門外,也不出聲喧嘩,只是靜靜的跪在那裡。

「咦,那不是皇甫威明的遺孀馮氏,這又是要幹什麼?」

「你最近沒聽說嗎?整個雒陽城都在流傳皇甫義真並非死於反賊之手,而是被宵小暗算。皇甫嵩是皇甫威明的侄子,那馮氏作為皇甫嵩的嬸嬸,自然要出頭喊冤。」

「唔,原來如此……我聽說,殺死皇甫嵩的,好像是……」

「我什麼都沒有聽到,你什麼也沒有說。這種事情,非是咱們這種小人物能摻和。」

「我也知道,只是無風不起浪,只怕這種事,也並非空穴來風吧。」

「……」

此時,南宮門外已經聚集了不少人。

過往的朝臣並非沒有看見,可是一個個卻視若不見,匆匆的繞過那群跪在門外的人,迅速離開。

這裡面有什麼貓膩,朝臣們也大都心知肚明。

其中所隱藏的風險和兇惡,不到一定的位子,是不可能承受。

袁隗的車輛遠遠的就避開了皇甫家的人群。他坐在車內,臉色陰沉的好像要滴出水來。

車內,袁紹靜靜的跪坐,一言不發。

「本初,可曾查過,這件事是誰傳揚開來的?」

袁紹輕輕搖頭,「叔父,還沒有結果。不過以侄兒觀察,這留言的出處,並不難找到。」

「你是說……」

「這件事情,知道的人並不多。特別是在您下令封口之後,也不過是寥寥數人而已。若侄兒猜測的不錯,能散播這種謠言的人,只怕也就是在這寥寥數人之中。」

「以本初你的看法,會是誰?」

袁紹咬了咬牙,「公路早先被蔡翁拒絕婚事,而後蔡翁又許下了親事與那董家子。以公路的性情,怎可能受得了這種打擊?若侄兒看,只怕十有八九會是他所為。」

「公路無謀,公路無謀!」

袁隗用力的捶打車中的桌案,咬牙切齒道:「難道他們不知道,涼州戰事正在緊要處?為何卻棄大局而不顧,專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?如此一來,那董家子恐怕是……我倒是不擔心他,我所擔心的是涼州戰局。若董卓一怒之下停止征戰,這裡面的問題,可就變得大了啊!我原本想先拉後打,如此卻毀了我的計畫。」

「這個……您也知道,公路的脾氣是吃不得半點虧的。只是我也沒想到那馮氏居然如此強硬,竟然跑來南宮靜跪。只怕用不了多久的時間,就要傳到皇上耳中。」

袁隗想了想,「本初,我要你立刻從公路手中接走那些人……公路,成事不足敗事有餘,我當儘快設法將他調出雒陽。只是董家子……你還是多想想辦法來保全吧。」

「侄兒明白!」

袁紹從車中下來,嘴角一翹,心中冷笑一聲:公路,休怪我不顧兄弟情面,誰要你總是在我面前擺出那嫡出的架子。如今,只好請你遠離雒陽,這袁家的家業,還是由我來接掌吧。

對於董俷和蔡邕的聯姻,袁紹並沒有因為曹操的一番話而打消戒備。

相反,他覺得董家的勢力太大,有點控制不住的趨勢。正好藉此機會,趁機打壓,而後在董俷山窮水盡時再出手相助。嘿嘿,如此一來,董家人還不對他感恩戴德?

至於袁術,能藉此機會讓他徹底離開袁家的權力中心,袁紹自然樂意為之。

何顒、許攸,都是他的心腹。

而三人之間的關係,在外人看起來,卻並不是非常和諧。

甚至三人交往的過程,也少有人知道。當年袁紹蟄伏,就已經和許攸等人結成同盟。

抬頭看了一眼那跪在宮門外的馮氏一家人,袁紹不免有些得意。

正有議郎張鈞要入宮辦事,在路過南宮門外時,看到馮氏一家人跪在那裡,不免愕然。

連忙命人停住了車,張鈞從車上走下來。

「夫人為何在此?」

馮氏抬頭,神情冷漠。

她本是皇甫規老來迎娶的妻室,老夫少妻年齡差距雖大,可是卻其樂融融,異常恩愛。

哪知天妒紅顏,馮氏嫁過去沒多久,皇甫規就死了。

而後皇甫嵩戰死於潁川,令皇甫一族的家道迅速衰落。若不是當年皇甫規的人緣不錯,而且也有不少學生在朝中為臣,不時的給予一些照應,只怕早就在雒陽呆不下去了。

皇甫嵩死後,皇甫一家人本來打算隨謝氏兄弟二人入蜀。

可沒成想,卻聽到了皇甫嵩之死的謠言。更有一名當年皇甫嵩的親兵偷偷上門,告知馮氏那殺害皇甫嵩的兇手,就是如今在雒陽生命彰顯的董家子,董俷董西平。

論輩分,皇甫嵩是馮氏的侄子。

論交情,皇甫規死後,皇甫嵩對馮氏也是非常尊敬,從未有過半點懈怠。

故而馮氏聽到這謠言後,立刻召集皇甫家上上下下三十餘口,來到南宮門外告狀。

聽到張鈞詢問,馮氏的眼圈一紅,嫻靜甜美的面容流露出悲苦之色。

「張議郎,妾身今日是要為我那侄兒求個清白。如今雒陽滿城流傳,義真死於董家子的手中。難道議郎您就沒有聽說過嗎?可嘆人情冷暖,議郎卻是第一個來詢問的人。」

張鈞臉一紅,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開口。

怎麼可能沒有聽說,只是這事情關係重大。一方是已經破敗的皇甫家,一方卻是如日中天的涼州刺史,你讓滿朝臣工能如何選擇?更何況,誰也都知道,董家子那是個蠻橫的貨色。又要和蔡邕結親,兩家的權勢相合,只怕未來前途不可限量。

這種事,沒有真憑實據,誰敢摻和進來?

但張鈞性情還算耿直,當年和皇甫嵩的交情也算不淺。

聞聽馮氏這話,說道:「夫人,非是我等不聞不問,只是這種事情沒有證據,只憑謠言如何能讓人信服?若夫人您能提供出足夠的證據,張鈞拼著一死,也要主持公道。」

「張大人……」

馮氏眼中流出兩行清淚,卻是梨花帶雨般,令人更感風情。

也難怪,疾風知勁草,貧賤見真情。在如此關口,能有人挺身站出來說話,又如何不感動?

「妾身並非沒有證據。昨日曾隨我侄兒前往潁川的親隨過來,告訴我說殺我侄兒的兇手之一,就是那惡漢董西平。他還留下了證詞,並願意隨時為我等出面作證。」

「當真?」

「妾身若是有半句謊話,則天打雷劈。」

「既然如此……請將證詞和狀紙交給我。若夫人信得過我,我將親自向皇上稟報。」

「堅壽,把證詞拿過來!」

一個青年走上前,將一份以鮮血所書的狀紙,連帶著證詞遞給了馮氏。

這青年名叫皇甫堅壽,是皇甫嵩的兒子。

馮氏把狀紙和證詞放在了張鈞手中,「張大人,這狀紙乃是我皇甫家上上下下三十七口人鮮血所書,證詞也是那親隨昨日所留下。我等就在這裡跪等,拜託大人!」

「拜託大人!」

馮氏叩首,皇甫家的人也都伏地高呼。

張鈞只覺熱血沸騰,抓著狀紙和證詞,大聲說道:「世人都說人情冷暖,可這世上總還是有心懷公義的人。張鈞不才,定將這狀紙和證詞呈遞皇上,為義真討回公道。」

說完,他蹬上車,命人將車輛駛向南宮。

皇甫堅壽輕聲道:「叔婆,張大人,真的能為我父伸冤嗎?」

馮氏輕輕搖頭,「我不知道。只希望能如張大人所說的那樣,這世上總還有正義二字。」

說完,她不再發言,靜靜的跪在原地。

皇甫堅壽等人也不再說話,陪著馮氏一起等待,等待著那『正義』能夠再次出現。

※※※

正午過後,漢帝劉宏終於發出了旨意。

緝拿董俷,交大理審問。廷尉伍瓊主審此案,一應人等不得插手過問。

畢竟,不論是皇甫嵩還是皇甫規,在朝中頗有人望。如今一見如此局面,立刻有無數人蜂擁而上,痛斥董俷在雒陽的罪行。連帶著氣殺許劭的事情,也被翻了出來。

當天晚上,董俷正在家中吃飯。

忽有公人前來,要捉拿董俷前往大理。

沙摩柯第一個就怒了,「豈有此理,我倒要看看,誰敢拿我二哥。」

典韋冷哼一聲,也拍案而起。

成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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