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卷 長安亂 第113章 以漢之名(一)

雒水滔滔東流去,混濁的河水打著旋兒一往無前。

二十名身穿囚衣的犯人,有男有女,被押送到河畔,跪在地上,一個個都是面無表情。

「斬!」

一名羽林軍將領厲喝,二十個刀斧手手起刀落,二十顆人頭掉進了雒水中,冒了兩個血泡旋即就不見了蹤跡。無頭的死屍被士兵抬起來堆在了一旁,脖腔里仍噴著血,和其他的屍體疊摞成一座京觀。血水已經把大地染紅,匯成小溪流入河中。

那羽林軍的將領也記不清這是第幾波了,從早上到現在,他已經喊得聲音嘶啞。

而刀斧手,更換了三批,砍頭的鬼頭刀也更了無數把。

老天啊,這究竟要殺多少人?看著從雒陽方向仍不斷有囚車駛來,將領都已經麻木了。

昨日,這些死囚裡面,還有他不敢仰視的士大夫、大小姐。

可一夜之間,昔日的士大夫,就成了無頭的死屍。將領有些受不住空氣里瀰漫的血腥味,對身邊的副將說:「你來監斬,我去透口氣。這裡的血腥味實在太重了。」

那副將苦笑:「能不重嗎?這已經是第三批了……聽說雒陽城裡還殺了一批,曦陽門到望春門一條街上全都是血。將軍,我在這兒撐一會兒,估計今天是閑不下來。」

將領點點頭,嘆了口氣。

這都是何苦呢?日子雖然過的苦,可總還能活下去。

為什麼偏偏要造反,結果連個完整的屍首都沒法子保住。人啊,有時候真的是愚蠢。

耳邊傳來副將的聲音:「把犯人押上來!」

哭喊聲縈繞耳邊,緊跟著副將一聲果敢的厲喝:「斬!」

一切聲音都消失了,只是那血腥味變得更加濃烈,濃烈的讓將領簡直無法呼吸。

雒水對岸,董卓立馬凝視。

華雄,還有幾十個倖存下來的河東士卒面無表情,可從他們的眼中,能看出莫名的憤怒。

「皇上真的生氣了啊!」

董卓看著泛著紅色的河水,扭頭笑道:「文開,別生氣了。我們還活著,只要活著,就還有希望。」

「主公,雄只是覺得不值。我們那麼拚命,您險些……可到最後只得到了一個關內侯。可有些人,什麼都沒有做,又是封賞,又是陞官。那盧植有何德何能,竟然要我們去協助他?」

董卓正色道:「文開,這話到此為止,你可以在我面前牢騷,可絕不許對外宣揚。」

華雄點了點頭,「雄明白。」

「走吧,別看了……今天雒陽會有五千多人喪命。皇上既然要築起京觀來警告世人,那些傢伙一個都別想活。我們出發,估計李儒那邊也準備的差不多了……咱們沒有功名,就去疆場上討功名。老子就不信了,等我平定了幽州之亂,那些士大夫還想怎麼說?」

一行人縱馬疾馳而去,對岸那副將高亢的聲音在空中回蕩:「斬!」

中平元年正月二十六到二十八,共有兩萬人被殺。除了被俘虜的幾千個太平教徒之外,雒陽城內大小世族共有六家被徹底拔掉,其奴僕家人總和數量,是教徒的兩倍。

三天下來,從邙山到雒陽的這一路上,一共築起了二十八座京觀,令人觸目驚心。

雒水染紅,直到許多年後,人們還能從河水中打撈出一顆顆白森森的骷髏頭。

※※※

丹犀那對鋒利的彎角上,滴著鮮血。

那對牛角本來就帶著暗紅的顏色,可如今看上去,更有一種妖異的感覺。

沙摩柯揮舞鐵蒺藜骨朵,砸碎了一個黃巾頭目的腦袋。黃而白的粘稠之物,濺的他一臉都是。

遠處董俷手舞大鎚,在數千名黃巾士兵中來回衝殺。

象龍帶著萬鈞之力衝擊,剛躲過一劫的黃巾士兵還沒來得及站穩,就被撞飛了起來。那骨骼碎裂的聲音,清晰可聞。人還沒有掉在地上,就已經變成了一具死屍。

典韋帶著巨魔士,保護龐德公、黃劭等人的安全。

而八百五溪蠻人更嗷嗷的嚎叫著,各自為戰。這些人並不懂得什麼叫做配合,只是懂得一點點的陣法。可就是這群人,殺法更加兇殘。本就是一群爭強鬥狠之輩,即便是在武陵山中,他們也沒有如此痛快的殺過。各執兵器,殺得黃巾士兵狼狽逃竄。

從縣城裡,一直殺到了縣城外。

天已經大亮,董俷猛然勒住了象龍,喘著粗氣抬手喝令:「停止追擊,停止追擊。」

沙摩柯渾身是血的騎著牛來到董俷的面前,「二哥,怎麼不殺了?」

董俷也不回答,撥轉馬頭往縣城裡走,一邊走一邊大聲說:「三弟,立刻收攏人馬,咱們回城再說。」

心裡有一百個不願意,可二哥的話還是要聽。

沙摩柯嘬口一聲長嘯之後,周圍的五溪蠻人也隨即停止了攻擊。

而此時,縣城裡已經變成了一片狼藉。至少有半數的房舍在燃燒,長街從頭到尾,也到處都是死屍。有黃巾士兵的,有縣衙官軍的,但更多的還是那些無辜百姓。

縣尉被殺,縣衙已經變成了火海。

董俷看著昨日還是頗為熱鬧的縣城,如今卻……

典韋帶著巨魔士,保護著龐德公等人趕過來。

「主公……」

董俷抬手制止了典韋,看著龐德公說:「先生,如今看起來,張角已經造反了!」

龐德公臉一紅,露出慚愧之色。

他早先還信誓旦旦的說四十天的時間,可如今從長沙到南陽,不過兩三天而已。

沉吟了一下,龐德公恢複了正常,「俷公子,看起來張角身邊有能人啊。」

「此話怎講?」

「名單一失,張角肯定著急。但依照我對他的了解,此人行事頗為謹慎,不到萬不得已,絕不會造反。因為他兵馬尚未召集起來,你襲擊青徐二州所造成的影響還沒有消除……他身邊定有高人,與其坐以待斃,不如破釜沉舟,提前行動啊。」

董俷點點頭說:「俷亦如此認為。只是如今張角已反,我們該如何應對?早先的計畫已經沒有用處了,我們現在要面對的,是已經明目張胆造反的黃巾叛賊。」

「去宛城,我們先去宛縣!」

龐德公說:「宛縣不失,則南陽可保。如果宛縣失守,對於朝廷而言,其害甚巨。與朝廷而言,顏面盡失;於黃巾而言,則會士氣大漲,還可能會影響其他各地。」

黃劭也點頭說:「主公,太平道南陽大方是南方大帥張曼成。此人兵法不俗,而且在南陽太平道眾的心中,不弱於張角奸賊。他定然清楚宛縣之重要。而且宛縣如果失守,則豫州黃巾賊就會連成一片,繼而荊、徐、青、兗四州也都會受到波及。」

「既然如此,我們立刻趕往宛縣!」

沙摩柯在董俷和龐德公交談的時候,已經趕到了。

對於龐德公和黃劭所說的害處,他並不在意,也不是非常明白。可有一點,沙摩柯卻聽出來了。只要到了宛縣,肯定還有的仗打。原本有些不高興,也隨即煙消雲散。

董俷讓龐統坐在他的馬上,對此龐德公倒也沒有反對。

在他看來,龐統呆在董俷的身邊,也許更加安全。他和黃劭在八名巨魔士的保護下,跟隨董俷三人向縣城外走去。可沒等他們走出縣城,迎面就看見數千百姓攔住了去路。為首一人,是個年約十七八歲的少年,長得齒白唇紅,非常的漂亮。

跳下馬,當有七尺六寸身高,身體很結實。

掌中一桿一丈二尺長短的鑌鐵搠,搠刃還掛著濃稠的血跡,身上的鎖子甲沾著斑斑點點的鮮血,殺氣騰騰,看上去格外的精神。

董俷勒住象龍,一手攏著韁繩,把小龐統護在臂彎。另一隻手悄然放在了斬馬劍柄上,臉色如水般的沉靜,輕喝一聲:「大家不要輕舉妄動,這些人似乎不是敵人。」

沙摩柯本來作勢要催胯下丹犀上前,聽董俷一語立刻勒住韁繩。

三兄弟中,典韋是老大。不過真正說話算數的,卻是董俷。他催馬上前,沉聲說:「你們是什麼人?為何擋住我們的去路?莫非爾等要隨那黃巾賊,造反不成嗎?」

少年在馬上微微欠身,拱手道:「公子請不要誤會,我等並非是賊人。在下文聘,是本地人。這些都是在下的父老鄉親,和反賊沒有任何關聯。聘的下人剛才聽公子身邊的兩位先生說話,亦覺得很有道理。聘也想為國效力,但這些鄉親父老……」

沙摩柯忍不住了,「那漢人,你有話就直說,繞來繞去的好不痛快。」

文聘被沙摩柯打斷了話語,臉上露出不快之色。但很快就恢複正常,拱手道:「公子,這裡已經無法再居住,反賊如果再來,這些父老鄉親都難逃一死。聘想請公子幫忙,護送鄉親們一同往宛縣去。此地距離宛縣不遠,絕不會耽誤公子的行程。」

那些百姓,一個個面帶凄苦之色,畏畏縮縮的不敢抬頭。

可以看得出來,這些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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