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七十七章 途遇黑甲軍

細雪霏霏。

籍羽陪著宋初一靜靜站了一會兒,見她半晌沒有絲毫動作,忍不住道,「先生有心事?」

「心事……」宋初一有心事何止一天兩天了,只是這段心事並非說出來便能夠輕鬆了,遂淡淡一笑道,「睡吧,夢中的煩惱不是煩惱。」

籍羽看著她的背影,心裡反覆念著這句話,他倒是未曾深想其中的含義,只是覺得其實宋初一併非真是一個散漫輕浮的人,她的心裡應有常人難以描繪的丘壑,有難以排解的壓抑。

一夜酣睡。

到天色微蒙的時候,籍羽穿戴整齊出門,見雪果然如宋初一所說,早就停了,地上鋪了一層,像是結了一層厚厚的白霜。

整頓好車隊,籍羽喚了宋初一半晌都無有應答,於是便令人將門撬開,連同被子一起裹了扔到車上。

白刃見狀,也跟著竄到了車上,趴在她腳邊繼續睡。

馬車晃晃悠悠的不知行了多遠,當第一縷陽光從車窗縫隙里照射進來,宋初一才有了朦朧的意識。

「老師。」車外傳來礱谷不妄興奮的聲音。

宋初一翻了個身,含糊的應了一聲。

「老師,風光大好,快出來瞧瞧啊」礱谷不妄吆喝一聲,旋即傳來一陣暢快的大笑聲。

宋初一躺了一會兒,睡意漸消。她起身穿上衣物,用青鹽漱口、凈面之後才開了窗子。

晨光之中,礱谷不妄剛剛策馬從馬車旁經過,馬蹄捲起地上的雪,大氅飄飛,全是少年人意氣風發的模樣。

宋初一披上大氅,拍了拍白刃,「走,咱們也下去。」

白刃長得很快,經過近三個月,體長已達到小半丈,與一般山地的成年狼大小相仿。

這段時間白刃許是感覺到了宋初一釋放的善意,宋初一從未栓過它,它卻也沒有逃走。

「白刃,讓我坐一下吧。」宋初一順著白刃的毛,屁股就挪到了它背上。

但驕傲的雪狼怎麼容許別人騎在自己背上,白刃並未把她甩下去,卻索性趴到在地上死活不起來。

礱谷不妄一陣風般的策馬奔了過來,大笑道,「老師,難不成要就地賞景?」

宋初一驅不動白刃,兀自正煩著,聽聞礱谷不妄出言奚落,毫不猶豫的吼道,「賞你個鳥」

「哈哈哈」

四周爆發出一陣大笑。這怪不得他們憋不住,宋初一的話太有歧義了礱谷不妄咬牙切齒,真真想罵回去,但他雖然放蕩不羈,但是幼時受儒家啟蒙,禮義廉恥、尊師重道早已刻入骨髓,是萬萬罵不出口的。

宋初一兀自折騰了半晌,籍羽牽著一匹馬到她面前,「先生還是騎馬吧。雪狼固然威風,畢竟不是坐騎。」

「明天宰了你」宋初一憤恨瞪著白刃。

白刃哪裡聽得懂她說什麼,歡快的在地上打了個滾,爬起如箭矢一般竄了出去,將商隊的馬匹嚇的魂不附體,齊齊嘶鳴。

「先生管管白刃吧。」籍羽道。

管?怎麼管?宋初一乾咳了幾聲,笑道,「我就喜歡它的天真爛漫,它還小,籍師帥就不要殘忍扼殺了吧?」

籍羽一張剛毅面色微微泛青,「它倒是天真爛漫,可如此下去,我們怕是一個月也到不了咸陽」

宋初一頗以為然的點點頭,高呼一聲,「白刃」

原本只是做做樣子,沒有抱很大希望,沒想到白刃當真一眨眼竄到她身邊,對著她的坐騎流口水。

宋初一胯下的馬連連退了幾步,渾身肌肉緊繃,彷彿準備隨時都要逃命。

宋初一正頭疼,卻忽聞破風之聲。

宋初一微一抬眼,看見一支羽箭凌厲的朝白刃射過來,她驚呼一聲,籍羽渾身一緊,閃電般的出劍——

青銅劍和羽箭頭在空中準確無誤的相接,撞擊出火花,箭矢被彈開數丈遠,余勁竟令半支羽箭沒入土壤。

白刃陡然躍起,渾身的毛瞬間豎了起來。

緊接著,地面傳來劇烈的震動,如擂戰鼓般的馬蹄聲轟轟而來。宋初一順著聲音看過去,只見一片大黑雲迅速逼近,馬蹄激揚起地上的淺雪,瀰漫出一片淡淡的白霧,若暴風驟雨一般席捲而來,眨眼之間便至眼前。

黑甲軍停在商隊不遠處,有十餘弓弩手,強弩上的箭矢已然待發。

「住手」宋初一立刻喊道。

黑甲軍個個矗立如豐碑,連胯下戰馬都無絲毫異動,肅殺的氣氛鋪天蓋地的瀰漫開來。

僵持中,宋初一正要繼續說話,一側有個健碩的黑甲將軍緩緩驅馬而出,頸上的黑色狼皮將他面容掩去一半,只有一雙如刃般鋒利寒涼的眼眸,兩條濃密的眉毛斜飛入鬢,凌厲如同兩把劍。

將軍目光微動,落在白刃和宋初一身上。他微微抬手,阻止了身側正要揚聲說話的甲士,微冷的目光最終落在籍羽身上,贊了一句,「好壯士好劍法」

他的聲音,與目光如出一轍,但是寒冷中不失豪邁。

籍羽收了劍,朝他拱手。

那人朝籍羽微微頜首,一甩馬鞭,如流雲一般飛馳出去,身後的黑甲軍立即跟上,從商隊一側繞行而過,飛快而井然有序。

「好大的氣派。」礱谷不妄看著遠去的黑甲軍,雙眼發亮。

宋初一鬆了口氣,下馬拍了拍白刃的脊背以示安慰。方才那幫路過的黑甲軍大約是以為商隊遭受雪狼襲擊,才會出手相助,畢竟這世上沒有幾個養狼玩的怪胎。

礱谷不妄驅馬向前,問那些穿了布衣的引路秦兵道,「各位大哥,不知方才那過去的是哪支軍隊,領頭的那位將軍是誰?」

「公子客氣了,我等粗人當不得如此稱呼。看甲士,約莫是咸陽的軍隊,不過那將軍瞧起來很年輕,某等守武關十年,不知朝中變化。」秦軍什長帶著濃重的秦地腔調答道。

白刃在宋初一的安撫下漸漸溫順下來。宋初一上馬,回頭看了一眼,黑甲軍消失的方向還瀰漫著淡淡的煙塵,垂眸掩住目光中的洶湧起伏。

「秦軍之銳,果然名不虛傳」籍羽嘆道。不用看他們在戰場上廝殺,光看著這股子銳利的氣息便也能料想一二。

宋初一再抬眼時,目光一如往常的平靜。

「老師你看見了嗎」礱谷不妄壓抑不住心中的激動。

「我沒瞎。」宋初一沒好氣的道。心想,不妄啊不妄,雖然秦軍確實不錯,咱作為衛國使臣,好歹要淡定點吧。

礱谷不妄沒考慮什麼使臣不使臣,他是個真性情的,心覺得,既然別人好便應當讚美,這並不丟人。

宋初一沒未出言責怪,一來大庭廣眾不能真的傷害礱谷不妄的自尊心,二來,隴西的人多半都比較樸實,見他副模樣,或許會心底油然生出驕傲,卻不會譏諷他們小國來的沒見識。

不過想回來,宋初一雖然沒有看清那位黑甲將軍的全貌,但那份氣勢,著實令人不能小覷。

礱谷不妄正在興頭上,全不在乎宋初一的語氣,憧憬道,「倘若我哪一日能指揮這樣的軍隊作戰,此生無憾了」

宋初一微微皺眉,隱隱明白礱谷不妄為何崇拜龐涓。

龐涓就像一把利刃,優點和缺點都很突出,而其中有一點不知是好是壞,那便是——極度的痴迷強兵。這使得他訓練出了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魏武卒,一度把魏國兵力帶到巔峰,但也令他陷入死巷。

礱谷不妄恰恰這一點與龐涓相類。

車隊繼續前行,宋初一騎馬與礱谷不妄並肩,「不妄可曾聽說過田忌賽馬?」

礱谷不妄點頭。

「講求策略,劣勢亦可轉變為優勢。」宋初一望著他道。

礱谷不妄怔愣一下,旋即明白宋初一的意思:強兵固然重要,但是不可一味的追求強兵。

「不妄明白,可是,倘若田忌賽馬,倘若對方全部都是上等馬匹,任孫子何種策略,怕都無法取勝吧。」礱谷不妄問道。

當年的龐涓說不定也是這樣想啊宋初一搖了搖頭,「你說的有道理,但用兵與賽馬又有不同,兵家為何說經之以五事?這五事中又是千變萬化,能影響戰局的事情太多了。還記得我曾與你說過,可因時借天道之勢嗎?」

礱谷不妄道,「自是記得。」

宋初一道,「強兵再強,可逆天道否?」

這是毫無疑問的,礱谷不妄道,「不可。」

「『兵』之一字,非緊緊指兵卒,兵力強固然上佳,卻非取勝的必然之道。」宋初一見礱谷不妄有些迷茫的表情,之道他乍一看見秦國氣勢奪人的黑甲軍,心中難以平靜,因此也不欲說的太多,只最後提點一句,「齊國兵力雖也不弱,卻遠遠比不上魏武卒,為何龐涓的強兵卻敗給了孫臏的齊軍?」

礱谷不妄心底漸漸平復了一些,陷入沉思之中。

他腦海中不斷掙扎,一邊是宋初一的話,另一邊卻是方才那名將軍率領黑甲軍那種奪人心魄的英姿。

宋初一不再說話,任由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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