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四百一十四章 再見即訣別

次日午時,大久帶著莫思歸的信返回。

信里只有寥寥幾個字,是向楚定江索要人情,另外還有一個地址。

他救安久的時候,楚定江也答應入遼救一次樓明月。

信上的卻址還是在大宋境內,但是楚定江很為難,眼下有人對安久虎視眈眈,他絕不放心丟下她一個人去履行承諾,況他本身就不是什麼君子。

安久知道他擔憂什麼,便道,「我與你一起去吧。就算我們一直留在河西縣,蕭澈該動手時咱們也躲不過。」

楚定江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,可是留在這裡,至少能夠布置一下,他不喜歡去做毫無把握的事情。

「這地方距離河西縣也不遠吧?」安久捏著紙條喃喃道。

「給我半個時辰布置一下。」楚定江見她依舊眉頭緊鎖,安慰道,「耶律權蒼畢竟是有求於莫思歸,不會做什麼,最多也就是為防他不聽話,先捉了樓明月用來威脅,莫急。」

事實確如楚定江所猜測一般,可是誰也沒有料到樓明月一聽是要捉拿自己去威脅莫思歸,生怕拖累他,當下就用了春風不解語,連屍骨都不曾留下。

她在生生死死之間徘徊那麼多次,早已經忘記給自己留一線生機,耶律凰吾一死,她整個心神都鬆了,滿心惦記的都是莫思歸,自是不願他受到一分一毫的傷害。

她想不到,走的如此決絕,才是莫思歸的刻骨之痛。

安久總覺得自己比旁人更了解樓明月幾分,她那樣剛烈的性子,萬一在沒有與莫思歸會和之前遭遇圍堵,可能要不好,所以心裡一刻也不想耽誤。

莫思歸是安久第一個朋友,也是迄今為止除了楚定江之外唯一一個能夠付諸全部信任的人。她實在不願見到他繼續沉淪在那些葯煙里一日日憔悴下去。

楚定江陷入沉思,他是個很警惕的人,如果自衛軍里有內奸往外傳信,不可能瞞過他的眼,眼下最合理的解釋是,這內奸可能已經混進來,但是還沒有向外傳信。

一時半會,他也沒有時間去捉內奸,於是尋了一些信得過的前下屬控制住整個營寨,開始一輪封閉殘酷的訓練。任何人不得外出。

辦完這一切,他又趕回城中交代武令元一些事情,這才帶著安久悄悄上路。

而大久被留在屋外守門。

兩人一路疾馳趕到莫思歸信上所說的地點,但是發現為時已晚。

客棧里靜悄悄,一個人影也看不見。

楚定江里里外外搜尋一遍,才找出一個渾身潰爛奄奄一息的馬夫,一問之下才得知那晚發生的事情。

客棧本身就不大,一粒春風不解語足以毒死二三十人,當時是夜裡。所有人都在屋子裡安睡,只要不出來找死都不會沾上毒氣。

「那書生模樣的人長著一雙極好看的桃花眼,問了掌柜幾個問題便將他帶走了。其餘人全都被他殺死。」馬夫心有餘悸,又因渾身潰爛痛的頭腦發脹。悔不當初,「小的見客棧沒人,便起了歹心,跑去各個客房偷財物。誰料竟然身染重疾,定是老天罰我。」

他神經質的跪在地上,忍著渾身疼痛不停磕頭。

安久知道這不是什麼天罰。而是他進屋盜財不慎沾到了殘留的春風不解語。

楚定江看了所有屋子,發現其中一間裡面有一堆堆黑灰,而靠窗子的那一堆似乎被人仔細的清理過。

「樓明月怕是已經沒了。」他盯著地上的痕迹道,「依照馬夫所說,大概莫思歸給我寫信的時候事情就已經不可逆轉,只盼莫思歸沒有親眼看見她死在春風不解語之下。如果往好的方面猜想,應莫思歸用此毒殺了追捕者,帶走樓明月。」

莫思歸帶走客棧掌柜,很有可能是掌柜知道一些內情。以莫思歸的性子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假設樓明月沒有死,他帶人逃回河西縣就行了,抓走客棧掌柜做什麼?

安久看著窗邊地上被清理過的痕迹,還有座椅前的血跡,心裡清楚,那種好的猜想根本不可能。

「他肯定已經猜到真相了。」安久揉著腦袋,糾結的看著楚定江,「怎麼辦?」

「莫思歸親眼看見樓明月死於春風不解語卻沒有來得及救治,你覺得他會做什麼?」

「不知道。」安久看不透莫思歸,他看似深情,又看似無情,面對這樣的事情究竟如何選擇,她真的猜不到。

就像當初他與啟長老感情深厚,安久以為他會去報仇,可是他竟然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,每日沉醉醫道,彷彿早已經忘記啟長老慘死之事。

樓明月深陷於仇恨里生死難料,他也是裝作不知道,最多只在危難的時候跑過來救她一命,他對樓明月,與對啟長老究竟有什麼不同?

然而若說他會沉默,那麼面前這攤血又怎麼解釋?

「怎麼辦?」安久真是恨不能將莫思歸拽過來痛扁一頓,他這個人辦事太隨性,從來不與旁人商量。

「各人有各人的命數……」

安久忽然睜大眼睛,抬頭去看楚定江的時候發現他也擰起眉頭。

她豎起四根手指,用口型道,「四十,八、九階。」

竟然有四十名八九階高手!

楚定江看了看外面天色,走到書案前提筆寫下:你眼下不能戰,獨自往東南,回河西尋凌子岳。

安久現在打是能打,可身子尚未完全恢複,一旦動用精神力定會破壞臟腑,也就失去了重鑄的意義。然則,她超高的精神力能夠自然隱匿,不會被這些八九階武師發覺,逃離此處完全沒有問題,可楚定江現在精神力不夠穩定,說不定就會被發現,和她在一起反而是拖累她。

安久接過筆,在上面寫道:你呢?

他寫:不能力敵。可全身而退。

兩人在一起是互相拖累,安久現在的優勢是隱藏,面對九階敵人,楚定江卻沒有這個優勢,而一旦行蹤暴露之後,她又會成為他的累贅。

安久相信以楚定江的實力和才智,若是沒有拖累,全身而退應當不是問題,於是決定按照他的建議,兩人分開行動。

楚定江寫:無論發生何事。切莫返回,吾承諾定會歸去。

楚定江從懷裡掏出一個錦囊塞到她手裡,又寫道:每行五里,丟一粒囊中之物。

安久沒有多問,點頭答應。

一切說定,兩人同時翻窗出,一個向東一個向西。

安久跑出幾里路,發現身後追兵越來越遠,居然全部都去追楚定江了!

她的心一下子提起來。剛剛跳下樓的時候,那些人即便感覺不到她也應該能夠看見吧,為什麼一個都不來追她呢?

邊想著,安久腳下不停。她還是決定相信楚定江的判斷。差不多跑到五里的時候打開錦囊,摸了一粒藥丸丟到角落裡。

一路不停向東南。

從午時直到入夜,安久沒有發現一個追兵。

她遠遠看見河間府的城牆,心裡略鬆了一點。快到河西守軍了……

「梅十四?」

有人在身後輕聲喚道。

安久只覺得脊背瞬間爬滿寒意。

「安久。」那人又道。

安久渾身僵硬,慢慢轉回頭。

一棵蒼勁的古松之下坐著一個人,一身黑色衣袍。面上戴著半截銀色面具,整個人都像是黑暗的一部分,只有那雙戴著白色手套的手猶如一對蝶翅,突兀而詭異。

「過來。」他朝她伸手,聲音很溫柔。

安久幾乎要流出眼淚,因為恐懼,也因為憎恨這雙破壞眼前一切美好的手。她沒有逃,那種陰冷的感覺如跗骨之蛆,讓她明確的知道自己逃不掉。

安久抽出伏龍弓。

蕭澈笑道,「你變得不乖了。」

說罷又兀自輕笑,「你本來就不乖。」

此時蕭澈很疑惑自己會這麼說,彷彿在他原本的印象里,安久很聽話又很叛逆。他還沒有找到記憶,但是已經確定眼前的姑娘就是他要尋找的人。

安久看清了蕭澈的模樣。月光漏過松枝,在他身上留下斑駁的光點,那張臉上未被面具遮住的部分俊美至極,似乎每一部分都經過造物者的細心測量,那麼恰到好處,找不出一點不好。白白的裡衣包住修長而有力的脖頸,衣領整齊的像是剛剛裁剪過,渾身上下,每根髮絲都是一絲不苟。

明明是不一樣的臉,不一樣的衣服,安久瞬間好像看見了那個男人。他從前是軍人,一直整齊的近乎苛刻。

氣氛劍拔弩張,蕭澈恍若不覺,溫和道,「兩百個八、九階高手,儘管只是藥物激發,也足夠纏上那位楚先生兩三個時辰,你覺得他能逃脫?你看,有幾十個高手往這邊來了,他把所有的下屬都用來保護你。」

安久腦中轟然炸開。

只這一瞬的走神,蕭澈手裡一根鞭子猶如閃電卷上她的手腕。

安久細嫩的皮膚立刻被勒出血痕,她同時也感覺到一股巨大的精神力傾軋過來。

精神力是種很微妙的東西,

上一章目錄+書簽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