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四百一十二章 日常

梅老夫人在控鶴軍中的代號是洪酉,而原本的名字,早已經記不得了。

她是控鶴院培養出來的殺手,背後沒有家族,猶如一片飄萍,隨波逐流。她的武功很平常,可是在眾多殺手之中頑強的生存下來,靠的是心計。

殺手之路,冷酷而血腥,只有心計遠遠不夠,她還記得離開控鶴院之前的最後一場試煉不是執行任務,而是像剛剛進來一樣,一對一的廝殺,這時候全憑實力,有再多的心計也是枉然。

她心裡很清楚,如果真的等到那一日,她將成為這一場試煉中微不足道的犧牲品。她不甘心,於是她在上場之前,用各種毒計把分在同組裡的三個高手都弄死了,就算因為違規被處死,也強過在場上被人輕輕一劍抹了脖子!

出乎意料,事發之後,上面不僅沒有懲罰她反而在所有人面前大加讚揚。

那時候她就明白了一個很重要的道理:這條路本就沒有任何規則可言,只有活下來的人和死去的人。

也正是因為這件事情才讓上頭注意到她,並打定主意把她送進控鶴軍家族做內應。

「我是在梅花里遇見耶律權蒼,可能我說了你也不信,為他辦事這麼多年,我卻一點都不了解他。至於那個國師,我就更不了解了。」梅老夫人道。

楚定江問,「你為什麼要替他辦事?」

「為什麼……」梅老夫人有一瞬的失神,垂著眼自語道,「不為他辦事還能為誰辦事呢……」

原來是一棵菟絲子,非要依附才能站立。

控鶴軍中這樣的人很多很多,包括安久也是,習慣了接受命令,習慣被人指揮,心裡嚮往著自由。真正得到自由的時候又開始茫然。梅老夫人是在那種環境長大,離開了熟悉的規則,已經不能像一個普通人那樣生活。

「我知道當今是明君,但我們從來沒有回頭路,一步陷落,步步沉淪。」

雖然她現在總是說著惆悵,到處去依附別人才能生存,但楚定江可不不會誤認為她只是個柔弱的女人,那僅僅是一種習慣而已,「你與他聯繫。可有什麼暗號?」

梅老夫人沉默。

楚定江就知道,不管為耶律權蒼辦事是屈服還是主動投誠,她一旦認了主子,會有一定的忠誠度。那她肯定有些事情隱瞞了。

楚定江猜測梅老夫人是耶律權蒼手裡的一根單線,不會知道太多,今晚也只是想確定她是否有所隱瞞,並不急著撬開她的嘴。

「老夫人慢慢想,想好之前就委屈您先在這間屋裡。」楚定江起身出去。

梅老夫人臉上的笑容慢慢斂盡,手裡的杯子砰然碎裂。

楚定江尚未走遠。聽見碎瓷的聲音,淡淡一笑,加快腳步去了關押靈犀之所。

血煞迎上去,「裡頭的人醒了。」

楚定江點頭。「你帶幾個人去看著梅老夫人,不管她有任何借口都不許放出來,包括上茅房。」

血煞心想殺人不過頭點地,這也忒下作了點!想歸想。他還是立刻照辦了。

屋裡面一片漆黑,楚定江不用目視亦可在黑暗中暢行無阻。

他找了個凳子坐下,距離靈犀不遠。「你應該明白我為什麼請你來這裡吧。」

「綁就是綁,不要說得這麼好聽。」

「我剛去見過老夫人。」

「哈,你可別告訴我說她什麼都說了。」

靈犀很清楚,這個人把她們分開關肯定就是存得這個心!

不過楚定江的回答有些出乎她的意料,「不,她什麼都不肯說,只是感嘆自己過往種種,說自己一生很苦。」

「苦?」靈犀輕笑一聲,未做評論。

「其實我不打算逼她說出真相,因為我相信你會說。」楚定江感覺到她想否認,緊接著道,「你也不必反駁,她好歹也做了這麼些年梅氏老夫人,享盡榮華富貴,你比她武功還要高,卻只是個丫鬟命,你竟然都不覺得不甘?」

靈犀沉默須臾,再開口時明顯不似方才那般強硬,「習慣了……習慣真的很可怕,有時候我真的會忘記自己其實是和她同樣的人,而非伺候她的奴婢。」

靈犀被派到梅老夫人身邊就是為了從旁協助,如果老夫人不在,她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。不管控鶴軍還是耶律權蒼,看重的其實都只是梅老夫人這個位置,而她靈犀從來都是個附屬。

「某不比皇帝,可以給你數不盡的財富和地位,只能給你一個選擇自己人生的機會。」

楚定江記得當初梅花里遭襲的時候梅老夫人受了重傷,而靈犀拼盡全力的將她救了出來,他絕不相信這是什麼主僕情深,只是因為靈犀知道,一旦梅老夫人沒了,她的一切也就沒了。假如她不在乎錢財和地位,只想要自由的話,一定不會這麼干。

「十萬兩黃金,一個山莊,遠走高飛,世上再無靈犀,只有你。」

楚定江開出這個價讓靈犀心頭一跳,隔了片刻問道,「我怎麼相信你?」

「你說出真相,我殺了梅老夫人,再尋一個人頂替你,交子錢、地契、還一份河西縣的戶籍給你,你帶著這些東西想去哪就去哪兒。我計畫就是如此,至於願不願意賭一把,你自己拿主意,某沒有時間精力去取得一個多疑之人的信任。」

「如果我不說呢?」

「死。」黑暗中,楚定江坐著一動不動,高大的身軀猶如墓碑。

耶律權蒼承諾的東西比楚定江給的多很多,可是這意味著她們要付出更大的代價,靈犀不用想也知道將來即便事成,她所得也比不上梅老夫人,還不如……

「我要想想。」

「我等你的好消息。」楚定江從懷裡掏出一疊交子錢放在手邊的高几上,「這裡是五萬兩黃金。」

楚定江走到門口,頓足,「千萬不要想著跑,這裡化境就有兩個。」

靈犀沒有回答。伸手去拿那價值五萬兩黃金的交子錢。

梅氏是皇商,錢財百萬之巨,梅老夫人嫁進去這些年存了一筆數目可觀的私房錢,可是哪怕梅氏再有錢,靈犀作為一個下人也根本沒有機會觸碰,楚定江開出的價格,對她來說誘惑很大,而且他說會殺了梅老夫人,那麼那些私房錢……

楚定江回到寢房,安久已經醒了。正坐在桌子邊吃中午剩下的菜。

「怎麼吃剩菜,你就一刻也不能等?」楚定江伸手摸了一下盤子,「還是冷的!」

「我先吃幾口對付一下,再等你回來。」

「晚上想吃什麼?」

「天晚了,就簡單做點吧。」

楚定江每天都是標準的兩個冷碟、三個炒菜、一個燉菜,還有一個湯,且菜色很少重樣,除非是安久特別喜歡吃的東西。

「給你下碗面,卧兩個雞蛋。再炒個牛肉。」

「嗯嗯嗯,好的好的。」安久滿意的直點頭。

楚定江屈指彈了一下她的腦袋瓜,「想我堂堂貴公子,雖然自甘墮落。但真是做夢也想不到會墮落到今日這種地步。」

楚定江轉身往廚房去,安久想了想,擱下筷子跟著他後邊出去。

「你跟來作甚?」楚定江側首看向她。

安久握住他的手,「我就是好奇。你剛才幹嘛去了。」

「你猜?」楚定江道。

安久精神力強大,河西縣一共有多少人會武功,她門清。這院子里平白多了兩個武師,她又豈能不知?

「不知道。」安久老實道。

楚定江無奈道,「你聰明,猜到不難,就是平時不太願意動腦子。」

面對這個指責,安久不願意了,「在你眼裡也就魏予之那種程度是愛動腦子。」

「我抓了梅老夫人。」楚定江本不願意讓她操心這些事情,既然她這會兒問,他也不會刻意瞞著。

安久奇怪道,「不是說怕打草驚蛇嗎?」

「應該還能瞞一陣子。」楚定江與她道,「這次其實是耶律競烈與耶律凰吾一起謀反,但是耶律凰吾的死訊早已傳出,卻遲遲打聽不到耶律競烈的死活,只說他伏法了,可是明明有人見著他是被活捉。所以我這幾日一直在想究竟是什麼原因。」

安久見過那個耶律競烈,長得很像顧驚鴻,因此她也格外在意一些,「想到了?」

「我猜測,耶律競烈也是葯人。」

安久腳步猛地一頓,「他也是?你確定?」

「我也是猜測。其一,耶律凰吾也是耶律皇族嫡系,照她的年齡來算應當也已經沒有多少日子可活,她並非是個一心戀權不顧大局之人,竟然還是謀反了,為什麼?其二,耶律凰吾要算計耶律競烈有千萬種辦法,未必一定要讓寧雁離去助耶律競烈,她派一個神鬼莫測的醫者去接近耶律競烈,多半另有所圖。」

「答案很簡單,耶律凰吾找到了延長壽命的辦法,而這個辦法與耶律競烈有關。」

安久抿唇,腦海中浮現顧驚鴻的種種,又想起耶律競烈與他極其相似的臉,就連遭遇都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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