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二百八十四章 喜歡

安久避開華容簡,回頭看了一眼。

楚定江進境飛快,如果他刻意隱藏,安久已經不能像從前那樣清晰的辨別他的位置,但是就在方才,她隱隱察覺他就在附近。

「看什麼?」華容簡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,並未發現異樣。

安久的情緒忽然低落下來。

華容簡問道,「是楚定江?」

「不知道。」安久道。

「阿久,我和他長得很像嗎?」華容簡笑嘆,「我在揚州玉氏做客時,有一回醉酒夢見了一個人,他說他是我,但是分明跟我一點都不像,反倒是……身形比較像我大哥。」

安久道,「你還是比較合適做無憂無慮的公子哥兒。」

「回不去了,有些事情一旦知道就無法裝作不知。」華容簡望著燈火闌珊的河面,「阿久,你知道我當初為何想要娶你嗎?」

「因為我長得好。」安久平靜的說出事實。

華容簡哈哈大笑,「沒見過你這樣的姑娘!我想娶你是因為你的純粹讓我很安心,當然,長得好也是一方面原因。」

「純粹?」安久不覺得自己跟「純」這個字能沾上半點關係。

「是啊,在墳地里初見時,你滿臉寫著『生人勿近』,眼裡滿滿的殺氣,除此之外別無他物,乾淨的一望到底。」華容簡負手看了她一眼,「我雖然胡混,但不糊塗。你現在與當初不同了,不過更有人情味。」

他俊逸的側臉被燈火映照,眼中含笑,卻泛出幾分酸澀,彷彿喧囂里煢煢獨立。

不知怎的,安久一下子就想到了楚定江,他的獨孤比華容簡更沉更深。

「我享受了這麼多年富貴,倘若我說恨楚定江。恨所有擺布我命運的人,會不會太矯情?」華容簡問道。

「你不必這樣想。」安久頓了一下,告訴他,「其實你一直都挺矯情。」

華容簡氣急敗壞的抬腿去踢她,「你這個混賬,說句安慰的話會少塊肉?」

安久沒有躲,那一腳結結實實的踢到了她小腿上。

華容簡愣了一下,「你怎麼不躲?」

「你娶梅如焰,是有些委屈了。」安久同情道。

這件事情恐怕也是他痛恨被擺布的原因之一,一直以來。他不是不想娶妻,而是很清楚,自己娶誰由不得自己做主,既然如此還不如一個人多痛快幾年。

「梅如焰?」華容簡道,「安順?」

「她是梅十五。」安久道。

「那可不像,她沒有梅氏姑娘的美貌。」華容簡無所謂的笑笑,「你說的是她心裡有別人的事吧!」

「你知道?」安久詫異,他們成親才三天而已吧。

「本郎君是誰?『萬花叢中過,片葉不沾身』的翩翩佳公子!滿汴京誰人不知?一眼就能看出有情無情。」華容簡彷彿讀懂她心中所想。「別說她心裡的那個人已經死了,就算還活著,她也只能老老實實呆在府里,否則不用我出手整治她。」

華氏怎麼可能容忍媳婦不潔?

周圍的人聞言。頻頻回頭看他。

華容簡撫了撫鬢角,自我感覺很良好的模樣。

「本來你心情已經很不好,我不打算說什麼打擊你……」安久遲疑道。

華容簡睨著她,「嗤嗤。說罷,你生來就是為了打擊別人,干過的缺德事還少嗎。不差這一件。」

「汴京人一直都把你當茶餘飯後逗樂的談資。」安久曾經坐過幾次茶館,每每都能聽到不少,但凡跟華容簡沾邊的多半沒有什麼正經事,他自己未必不知道,可是還是一直這樣樂呵,「這些你都能坦然面對,為什麼現在……」

說好聽點,華容簡是心胸開闊、樂觀豁達、不拘小節,說難聽點,他就是個沒心沒肺的傻子。

四周的人聽見安久的話,連忙收了目光,生怕被華容簡遷怒。

誰知他的反應十分平靜,甚至在考慮安久的話。

然而,他之所以能夠這樣,是因為一直過得很順遂,當家不在是那個家,他還能這樣沒心沒肺下去嗎?

「阿久。」華容簡斂了神情,轉向她,「今天才知道你一直對我不曾有過男女之情,即使如此,我到現在還是想娶你。」

他之所以沒有費盡心思,是因為知道大哥已經娶了一個梅氏女,他跟安久再也不可能了,就算安久肯委屈做小也不可能。

就像華容均自小青梅竹馬的訂婚,如今不還是因為大勢而起了變故?

「自己拆穿自己,你是傻還是蠢?」安久道,「你剛剛還說一眼就能看出有情無情。」

「當局者迷。我一向很識時務,說膽小無能也行。」華容簡不以為意,傾身飛快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,「可無論如何,都想把這心裡話告訴你。」

今日安久來給他送新婚賀禮,他發火,一是因為楚定江之事,二是因為發現她對他沒有絲毫情思。

華容簡的舉動無異於往油鍋里潑了一瓢冷水,四周一直在偷偷觀望的好事者,一下子炸開了鍋,更甚至有些人大聲起鬨,「那位郎君,快抱一個!」

安久沉了臉,他總是能夠輕而易舉的造成轟動,安久慣於隱藏,被人圍觀就像是把她剝光了放在眾目睽睽之下。

華容簡恍若未見,咧嘴笑的開心。

「走了。」安久丟下兩個字,掉頭就走。

華容簡沒有跟上來,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,轉身沿著河岸慢慢走。

燈火漸遠。

華容簡不知不覺走到了武令元的雲吞攤。

今日熱鬧,武令元才剛剛準備收攤,四周安靜,只有華容簡的腳步聲,他側耳傾聽,「華郎君來了。」

自從與安久來過一次之後,華容簡就常常光顧。

「你耳朵倒是靈。」華容簡坐下,看看周圍又多添的幾張桌子。「還有雲吞嗎?」

「一直留著。」武令元洗手,飛快的包好二十幾個下了鍋,「十四姑娘好久沒有來了。」

華容簡沒做聲,就著昏暗的燈火盯著桌上的金剛經出神。

武令元便沒有再問,端上餛飩之後,笑著道,「多謝郎君的葯,在下的眼睛已經能看見光影。」

華容簡含著雲吞,含糊的嗯了一聲,狼吞虎咽的消滅了一碗。

「郎君還要嗎?」武令元問。

「夠了。」華容簡道。「再用一段時間的葯,許就能看見了。」

「郎君今日心情不佳。」武令元把碗收了,給他上了碗茶水,「像在下這個處境,能吃飽心情就會很好。」

頓了一下,沒有聽見回答,武令元道,「在下多言了。」

華容簡回過神,「先生是有大智慧的人。」

「郎君太抬舉在下了。」武令元道。

華容簡道。「等先生眼睛好了,我為先生舉薦一位老師,先生可以繼續參加科舉。」

武令元並沒有馬上感恩戴德的道謝,而是沉默了須臾。問道,「郎君可是要在下辦什麼事情?」

「不一定。」華容簡瞧著他清癯的面容,「以先生的智慧,本可將一生活的更加波瀾壯闊。我只是不忍先生埋沒於草莽間。」

武令元眼睛雖然瞎,但是心中清明,華容簡能說出這種話。多半也是不甘於現狀,「那在下就將性命託付於華郎君了。」

他了無牽掛,對如今閑雲野鶴的生活還算滿意,但若是真的能夠甘於平庸,他也不必用佛經來安撫自己,如果能夠縱情的活上一回,此生就算圓滿了。

華容簡此時還沒有看清自己的心,聽他的話,一下子不曾反應過來。

但是旋即就回過味了,「先生知道魏予之嗎?」

「是江湖中人吧。」武令元處於河道往來交通處,消息還算靈通,縹緲山莊很有名,「聽聞是個有名的智者。」

「再智慧的人,也有窮途末路的時候,論經歷和心性,我認為他比不上先生。」華容簡從梅如焰的言辭間猜測出魏予之現在的狀況不怎麼好。

武令元有些疑惑,「在下不明白,郎君為何以為在下有此才學?」

「直覺。」華容簡道。

武令元也沒有做什麼大事,但是一點一滴都能看出他的不凡,能盲眼在這種偏僻地方把一個雲吞攤開起來,藉助安久資助的一點錢財短短時間就把生意折騰的紅紅火火,一般人都做不到。再加之,華容簡這段時間與他多有交談,多少能夠判斷一個人有沒有才學。

「在下以茶代酒,敬郎君一杯。」武令元端起茶碗。

星垂大江,夜幕闊闊,華容簡帶笑端起茶碗輕輕碰了他的茶碗。

……

安久折回了楚定江的住所,但他已經不在,她便趕回了梅花里。

她劃著船在湖面上,飄著薄薄的霧氣,水天是一色的墨蘭,皆綴著星星,恍若置身夢境。

她便沒有急著回島,而是任由小船飄在湖面上。

直到天邊露出一絲曙光,她才搖船上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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