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二百八十三章 兩人

「只是一知半解,總也讀不明白。」梅久道。

環境能造就一個人,梅久小時候什麼書都看,但是常年幽居,那些雄才偉略都太遙遠,還是情感細膩的詩詞更能夠觸動內心,所以她漸漸就不再去看《九略》之類的書籍。

安久看見兩人湊在一起談論書中內容,華容添似乎很樂意授業解惑,梅久聽的也很高興,她便不再停留,悄悄潛離華府。

街道上華燈綿延,比往常熱鬧許多倍,整條御道成了華燈的海洋。

安久見街上人流穿梭,行人間不乏女子,心中不禁疑惑。

「阿九。」醇厚的聲音並不大,但是穿過喧囂,清晰響在安久耳畔。

安久回身,循著聲音望去,看見一個戴著斗笠的青袍男子站在不遠處,人流穿梭,他高大的身形頗有一種鶴立雞群之感,卻是楚定江。

他總是這般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她身邊。

她走過去,「今天是什麼節日?」

「姑射宮那邊有了身孕,皇帝下令普天同慶。」楚定江道。

皇帝這麼勤快開墾,只要他沒被丹藥吃壞,妃子有孕也是遲早的事,不過皇帝把姑射宮那位當做仙子臨凡,仙子懷的龍種顯然要更加貴重點。

「走,帶你去個地方。」楚定江拉著她在人群中穿梭。

江邊許多人在放花燈,楚定江卻未曾停留,直接帶她進了一戶人家。

安久認出這裡就是楚定江坦白身份的地方,「來這裡做什麼?」

楚定江取下斗笠,四周連枝燈明亮,上面系了紅綢,映照著楚定江的臉膛發紅,「阿久,我沒有十里紅妝相迎。不會立下山盟海誓,可我今生不求妻妾成群、兒孫滿堂,只求一人相伴終老,你……可願意嫁給我?」

哪怕最好聽的誓言也無法撼動安久半分心緒,可是此刻楚定江不加修飾的言辭,卻讓她有一絲動搖。

如果在這個世上,有一個人會陪著你直到死去,想想都覺得很圓滿。

「如果真能夠像你說的一樣,何必婚姻。」安久不要那樣的捆綁。

楚定江沉默半晌,伸手抱住她。

陪伴一生。有時候朋友也可以做到,她還不明白夫妻與朋友之間的差別。

「也罷。」楚定江坦然接受失敗,也不再強求,擺出豐盛酒菜與她共進晚膳。

安久喝了一杯酒後,突然想起來一件事,「我說讓你殺了魏予之,你偏要留他,他現在能把你挖出來,改日就能挖坑把你埋上!」

楚定江笑著給她再滿上一杯。「你說的事情,我已悉知,小事一樁而已,他暫時不會把我扯到明面上。」

「為什麼?」安久嘬了一口酒。

「因為華氏有用。他要在合適的時機激化華氏與皇帝之間的矛盾。」楚定江泰然自若的飲酒,篤定道,「他不會不顧大局。」

如果皇帝得知華氏二子親自潛入控鶴軍的事情被揭露,一定會滅了華氏。

安久道。「他是不會,但華容簡就未必了。」

因為這件事情,華容簡連她都怨上了。

安久多少能夠明白華容簡的心思。世間那麼多人為了求得榮華富貴情願犧牲親人,他失去了一個母親,擁有了尊貴的地位和用之不盡的錢財,而父親是真的父親,兄弟也是親兄弟,華氏沒有一個人虧待過他,就連華氏在控鶴軍中安插暗線的事情都讓他知道,如此種種,教他為了生母去弒父殺兄,他恐怕很難做到。可這一口氣,他又始終咽不下去。

且不論此仇能報不能,單是被人擺布命運就足夠窩火了。

「他最多會對我發難,這些年我也關注過他,華宰輔倒是沒有疏忽教育,他還算有幾分本事,只是成不了大氣候。」楚定江晃了晃杯盞中的酒液,「畢竟被人刻意寵溺了那麼多年,他的能力遠遠不敵華容添。」

楚定江道,「若要乾淨利落,殺了他便是。」

安久放下酒盞,「該殺的人不殺,卻要殺一個無辜之人!說起來是因為你一己之私才把他逼到今日這一步。」

楚定江酒盞停在唇邊,「阿久,你……這樣看待我?」

安久不是一個有慈悲心的女子,她之所以會這樣說,必定是因為華容簡在她心裡也佔據了一定位置,這讓楚定江感覺不太好。

「我說錯了?」安久蹙眉。

「沒有。」楚定江面上露出苦澀的笑容,「你說的都對。」

可是阿久,人都有私心,倘若你的心真是在我這裡,就不會為了華容簡對我說這種話。

「你想讓我怎麼做?」楚定江問。

安久一時語塞,事情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,無論楚定江怎麼做都於事無補。

「關於他生母的死,只有我一個人知曉,想要把事情圓起來也不難。」楚定江抄手看著她,沉靜的目光中暗藏複雜,「我和他,在你心裡是同樣的位置?」

這個問題把安久難住了,她從來沒有想過。

在安久沒有說「睡覺」的話之前,楚定江也不能確定,在她說了之後,他才向前邁了一步。他如今明白,他與安久的步調不同,他這一步邁的太遠了,已經超過她畫定的範圍。

如今彷彿一切又回到原點。

安久一臉糾結的想了半晌,她很難清除的區分楚定江與華容簡在自己心裡有什麼不同,但她很清楚,「你比他重要一點。」

如果楚定江和華容簡同時遇險,她肯定是先助楚定江,由此,她判斷自己覺得他比較重要。

「我先送你回去吧。」楚定江不太會討女人歡心,今日這些東西看起來很簡單,卻是費盡心思的成果,就算他心胸再開闊,此時心情也難免低落。

「你先去忙,我自行回去。」安久起身道,「放心吧,魏予之此時半死不活。也沒有旁人會為難我。」

「嗯。」楚定江頜首。

安久立刻推門出去。雖然楚定江的表現一如往常,但她覺得氣氛莫名沉悶。

楚定江看著連枝燈上纏繞的紅綢,須臾,還是起身跟了出去。

安久獨自穿過熱鬧的街市,快到盡頭的時候,察覺了周圍有微弱的熟悉氣息。

華容簡和楚定江的內力很相似,但是程度天差地別。

安久穿過小巷,到了一家酒館前面,在門口站了一會兒。

正要離開的時候,店中湧出一幫醉醺醺的華服青年。華容簡便在其中。

他看見安久,愣了一下,酒意醒了大半。

「容簡,你最近喜好頗為不同啊!」其中一個半醉的青年打量安久幾眼。

她戴著少年的人皮面具,身形卻是女子。

「你們先走。」華容簡道。

一群青年嗷嗷起鬨,最後在各自小廝的服侍下離開。

兩人靜靜站了一會兒,華容簡道,「今日對不住了,我不該遷怒於你。」

「沒什麼。」安久道。

很多時候。友情產生的莫名其妙,譬如剛開始她很不喜歡莫思歸,後來不知什麼時候,他就成了生死與共的患難之交。再譬如,她還記得和華容簡一言不合掐的天翻地覆,也不曉得是何時何地,也成了能聊心事的朋友。

紅色的燈籠下。華容簡俊美的臉顯得有些朦朧,「陪我走走吧。」

安久點頭。

兩人從巷中出來,走入人群。一前一後擠到河岸。看著成群在水邊嬉戲的少女,華容簡臉上才有了些笑意,掏錢才附近的攤上買了兩盞水燈,遞給安久,「咱們也來放燈吧!」

一朵蓮花,一朵牡丹。

安久拿了牡丹,轉臉就要送到水裡,華容簡一把拉住她,拽她到了賣燈的攤位前,「要寫字。」

華容簡遞給她一隻筆,指著花心裡捲起的那張紙條,「把你的心愿寫下來。」

安久不知寫什麼好,朝四周張望了一會兒,想了又想,提筆寫下:願天下太平。

「哈!」華容簡偷看到內容,大笑道,「要不是字這麼丑,我還以為是宰輔大人出來放燈了!」

安久本來想寫「世界和平」,是斟酌了好大一會功夫才寫的如此「內涵」,「給我看看你的。」

「不給。」華容簡護著花燈往水邊跑。

安久一把拽住他的衣領,「給我看看!」

「你看哪家姑娘跟你似的,快撒手!」華容簡狼狽掙扎。

「我看看。」安久硬生生把他扯回來,搶過花燈。

看見上面幾個勁瘦的字:萬事順遂。

安久嗤了一聲,「我還以為你能寫出什麼花樣,還不如我那個!」

「你懂什麼,母夜叉。」華容簡拿回水燈,整了整衣冠,到河岸邊小心翼翼的放下。

安久尾隨後面,隨手將燈往河裡一扔,水花四濺,不僅她自己的燈沉沒了,周邊的燈也遭受牽連,搖搖晃晃,好在沒有一個沉水。

「你怎麼胡亂扔?水燈要漂到西王母娘娘那裡,願望才能成真!」華容簡恨鐵不成鋼的瞪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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