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二百八十二章 華二夫人

取蠱進行的很順利,只是莫思歸因真氣耗費過猛,暈了過去,整整睡了五天六夜。

這一覺睡的暢快無比,自從樓明月入危月之後,他還是第一次睡的如此沉。

安久遂留在島上幫忙照顧兩人起居。

清晨的島上霧氣繚繞,濕漉漉的空氣沁人心脾。

安久端著湯藥坐在梅嫣然床前侍疾。

梅嫣然昏迷的那幾日,都是她喂的湯藥,今早便還如往常一般,只不過梅嫣然醒了。

「我自己來吧。」梅嫣然看著遞到嘴邊的勺子,實在不能坦然受之。

安久沒有說話,將手中的湯藥遞給她。

梅嫣然撐起身,靠在床頭,接湯藥垂眸慢慢攪動。

須臾,她頓下動作,「日後你便當我是陌路人吧。」

屋內安靜。

梅嫣然抬頭,看見安久微微皺起的秀眉,目光澄澈卻沒有溫度。熟悉的容顏,陌生的感覺,令梅嫣然很不舒服,「你不是我的女兒,沒有必要替她盡孝。我與她有母女緣分,她托生到我這裡,我卻沒能照顧好,是我對不起她。」

這段時間,梅嫣然也想了很多,同樣一具身體,同樣的處境,換了一個靈魂就能夠頑強的生存下去,而梅久卻不能。

「久兒的性子並非天生柔弱。剛逃離梅花里的那幾年,我們東躲西藏,日子過得很苦,我還記得有一回,我們整天都沒有吃飯,徒步穿過綿延十幾里的叢林,那時我身負重傷,在林子里迷了路,她不僅堅持自己行走,還安慰我說『娘親,很快就能出去了』。」

實際上。就連梅嫣然都不知道何時才能走出林子。

「那時候,我發誓一定好好照顧她。」梅嫣然眼眶微紅,攪了幾下湯藥,「我過度的保護,卻讓她丟了命。」

梅嫣然有把握,像梅久這樣長得極好又分外柔弱的女子,回到族中一定是被外嫁,可是安久的到來,在她的算計之外,梅氏看中了她在弓道方面的天賦。走上這條道路。無異於把梅久架在火上烤,她殞命也是早晚的事。

然而梅嫣然並不恨安久,因為梅氏一旦發現她死亡,柔弱的梅久就沒有了利用價值,梅氏會選擇殺人滅口,早在那時,梅久就已經是個死人了,是安久超群的弓術為她們贏得了生機。

這一切,梅嫣然心裡都很清楚。她對梅久有深深的愧疚,這讓她更加無法面對安久。

「久兒變了很多,是因為你的緣故。」梅嫣然睫毛輕顫,隱約可見水光。「我不會再插手她的人生,唯有在她絕境時,或許能用殘生替她掙出一兩分生機。也算母女緣分一場。」

「你也不欠我什麼,是我沒有教好女兒。你才會到來。」梅嫣然仰頭灌下一碗苦藥,遮掩自己流淚的樣子。

她一腔的情全部都傾注在女兒身上,雖然用錯了方法。但是讓她承認並放手,箇中滋味,只有愛女心切的母親才能夠感同身受。

安久起身,默默轉身離去。

母親再好,終究不是自己的。

外面撥雲見日,安久閉上眼睛,腦海中一遍遍的回想記憶中那個枯瘦的女人,她拿著護照,激動的說:安,我們可以回國了。

對於回國後的生活,她並沒有過多的描繪,但是安久能夠從她激動的神情中看見一個美好而虛幻的未來。

那時候的自己縮在床上,心情複雜,恐懼、憐憫,甚至還嫌棄她的無能和愚蠢。

直到母親的眼睛失去生機,悲痛和恐慌席捲而來的時候,安久才意識到,那個用最愚蠢方式愛她的母親,已經不在了。

作為一個母親,梅或許很愚蠢,但不可否認,這世上再也找不到另一份相同的愛。

所以遺憾,只能成了永遠的遺憾,再也找不回來。

安久緩緩吐出一口氣,獨自離開梅花里,去了華府。

華府上掛著大紅的燈籠和綢帶,喜氣未散。

安久在周邊打聽一下,原來華容簡三天前就已經完婚。

安久不知道婚事是何時定下的,就算是兩個月前,也顯得太過急促了。

華宰輔這是在向皇帝幣心,儘管,無法打消皇帝的疑心,但至少能爭取一段時間。

難道,華氏的處境已經如此艱難了嗎?竟然需要犧牲一個嫡子的婚事作為暫緩。

安久心嘆,怪不得楚定江義無反顧的離開勢力龐大的家族,他是家族出身,一定早就料到自己呆在華氏將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,所以情願白手起家。

「找華二郎君。」安久買了一些禮物,敲開華府的門,對門房道,「在下梅十四。」

安久穿著男裝,帶了人皮面具,卻沒有刻意隱藏身形。

「您稍等。」門房回去請示。

約莫過了一盞茶,大門才再次打開,是一個侍女過來領人。

安久隨著她到了華容簡的住處,坐在堂中等候,侍婢上了熱茶和點心。

安久坐了許久,端起已經涼的茶水抿了一口。她在外面不會隨便進食飲水,但對華容簡還算放心。

足足兩刻,華容簡才緩步進來。

他著了一襲深藍色袍服,面色淡然,全無平日紈絝子弟的模樣。他屏退所有下人,屋內只剩下他們兩人。

「聽說你成親了,我來恭賀。」安久推了推桌上的禮盒。

這是她頭一次送人新婚賀禮,並不貴重,是一件很有意思的奇石擺設,拎過來花費了不少力氣。

「阿久。」華容簡面上毫無喜色,盯著她問,「你認識楚定江嗎?」

安久心頭一跳,不知如何回答,只好沉默以對。

「有這麼難回答?」華容簡嗤笑一聲,自嘲道,「虧我真心待你,你卻隱瞞我如此之深。你明明知道真正的華容簡就在你身邊,你卻幫著他來欺騙我!我自問沒有對不起你!」

安久心裡有片刻的紛亂,很快又平靜下來。「我有權利不說。」

「哈!」華容簡輕笑。

安久沒有錯,她可以選擇說或不說,可是這讓華容簡覺得,她根本沒有把自己看在眼裡。被朋友輕看的滋味,對於這個高貴的公子來說,是個不小的打擊,何況,華容簡真心相交的朋友並沒有幾個,而安久更是特別,她是他喜歡的人。

「帶著你的東西走!權當我沒有認識過你!」華容簡起身。垂眼看著她,大吼一聲,「來人!」

侍婢匆匆開門進來。

「送客!」

華容簡不再看她,拂袖而去。

安久怔愣的看著他的背影,很難想像,他就是那個初見時那個笑容燦爛可與日光爭輝的少年郎。

不用深思,安久便能夠猜到,華容簡能夠得知此事必定與魏予之有脫不開的關係,而梅如焰就是其中那根消息線。

楚定江行事一向謹慎穩妥。此事又歷經近二十年,可能一點蛛絲馬跡都不存在了,可是魏予之竟然有這個本事挖出來。

「姑娘。」侍婢輕聲提醒。

安久把禮物留下,跟著侍婢離開。

這些人沒有聽見兩人的談話。不知華容簡未曾收下,便也不曾提醒她帶走。

剛剛出屋,便瞧見一襲紅衣的女子在一群侍婢的簇擁下朝這邊來。

安久駐足等候。

梅如焰面上掛著歡喜的笑容疾步過來,「姐姐。聽夫君的侍婢說你來了。」

「搖身一變,成了華二夫人。」安久淡淡道。

「你們都退下。」梅如焰道。

「是。」

一干侍女欠身,垂首退開。

「姐姐跟我去亭中坐坐吧。」梅如焰道。

安久點頭。隨著她去了花園裡的涼亭。

亭子臨水而建,四周有輕紗垂下,涼風習習,裡面的几上擺了許多點心、茶水、還有琴架,上面擺著一張焦尾琴,琴尾刻著一個「陌」字。看著情景,梅如焰來找她之前已在此處。

「姐姐請坐。」梅如焰坐到琴邊。

「我還以為,你對陌先生的情能夠讓你守住幾年寂寞。」安久道。

梅如焰纖纖玉指輕撫琴弦,笑靨如花,「姐姐忘記了,我是妓館裡教養大的女子,水性楊花再尋常不過。」

「你說謊。」安久看見她對琴的愛惜,還有她注視琴時目光中包含的深情。

從一開始,安久雖然不怎麼喜歡梅如焰,但尚能判斷出,在她世故圓滑的表皮之下隱藏著一個烈性女子。安久難以估算一段感情的深淺,只知道,這樣的人對仇恨不應該輕易釋懷。

難道說,梅如焰知道魏予之是殺害陌先生的幕後兇手之一,所以刻意接近,如今又想依靠華氏實力去報復魏予之?

「姐姐看錯了。」梅如焰塗著丹寇的尖利的指甲陡然挑起琴弦,發出刺耳的響聲,「我與陌先生的情,在最美好的時候戛然而止,但凡是個女子,怕都會一生難以忘懷,可是華氏二夫人的尊貴,又有幾個女人能夠不動心?況且華二郎年輕俊俏,世間也沒有多少男子能比得上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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