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二百章 葯人

楚定江當做莫思歸不存在,鬆開安久,「我走了。」

安久點頭。

「離顧驚鴻遠些,你沒他心眼多。」楚定江走到階下又不放心的叮囑了一句。

安久本就沒有再接近顧驚鴻的意思,但是他這樣刻意提醒,她就忍不住頂嘴,「我覺得你心眼比他更多!」

寬大的帽兜之下,楚定江只露出鼻唇。安久瞧見他嘴唇彎起,人便消失在黑暗中,望著彷彿漫無邊際的黑暗,忽覺得心中空落落。

她握緊了手裡的暖石,轉身進屋。

屋裡燈火昏黃,四角燒了火盆,浴桶中熱氣騰騰,看樣子剛剛準備不久。

安久栓門,解下衣物進入浴盆。

冰冷的身體碰到熱水有點刺痛,一會兒之後渾身麻麻的感覺,安久舒服嘆了口氣,靠著浴桶閉眼小憩,或許酒意未解,竟不知不覺昏睡過去。

外面,莫思歸正準備扒著樓明月的窗子喊,忽覺身後多了一個人。

他轉身,瞧見一個鬼面男子立於院中。

「莫神醫。」鬼面男子聲音清朗。

莫思歸心中戒備。

「在下欠玄壬一個人情,想請神醫幫忙還給她。」鬼面男子說著,扔了一個令牌過去。

莫思歸沒有接,那令牌咣啷一聲掉在廊下的石磚地面上。

看清不是暗器,莫思歸彎腰撿起來,隨後才發現令牌尾端系著一條細不可見絲線。

鬼面男子伸出手。

莫思歸知道這是告訴自己,絲線另外一端系在他手腕上。

這是要他懸絲診脈的意思。

「神醫一定會感興趣。」鬼面男子道。

此處無風,倒也適合懸絲診脈,莫思歸想著四指按住絲線,垂眸仔細感受絲線那頭傳來細微搏動。

須臾,他訝異的抬頭,「你要我做什麼?」

那人走到他面前。過分白皙的手指夾著一張紙遞到他跟前。

莫思歸接來展開看了一眼,面上的驚訝又深了幾分,沉默片刻之後道,「跟我來。」

鬼面男子跟著他進了屋內。

莫思歸在地上搗鼓擺了許多紙符,「在這陣中沒有人能聽見我們的談話。」

「沒想到神醫還通曉陣法。」鬼面男子道。

「拿葯與別人換來的雕蟲小技而已。」莫思歸伸手,「請坐。」

「在下神策副使顧驚鴻。」他施了一禮。

「你就是顧驚鴻!」莫思歸仔細打量他,從揚州回來的路上,他知道此行是顧驚鴻帶領,但大多數人都來尋他求醫問葯,只有顧驚鴻不曾。甚至與他謀面的次數也屈指可數,莫思歸又不喜主動攀關係,所以兩人並不相熟。

「在下平生還是第一次見到葯人。」莫思歸感嘆。

所謂葯人,和莫思歸養的小老虎是差不多意思,就是某些人為了達到某種目的,用藥從小餵養所需的活物。

莫思歸養虎是為了尋蹤引路,但葯人是一個治病藥方中的一種葯,傳說葯人的心頭血可以真正的生死人肉白骨。

「可否讓在下近觀?」若是尋常人得知這種消息,多半會心生同情。而莫思歸除了好奇和對藥物的狂熱,再無其他情緒。

顧驚鴻點頭,解下面具和面巾,任由他打量。

莫思歸雙指放在他脖頸。絲絲縷縷的真氣探入,將他身體五臟血脈仔仔細細查探一遍。

「嘖嘖。」莫思歸依依不捨的收回手,兩眼放光的看著顧驚鴻,「真是絕品。」

顧驚鴻對這樣的評價早已麻木。不悲不喜的道,「我所求之事,只有神醫辦得到。」

只有他辦得到。就只有那件事……

莫思歸神色凝重起來,在顧驚鴻對面坐下,「你天生血脈異於常人,傳說中的七竅可通靈,年紀輕輕便有這般修為,再過十、二十年,或許這天下再無敵手,你……當真要……」

「是,把它送給玄壬,算她昨晚與我送別的謝禮。」顧驚鴻頓了頓,「無人知道我來此處,神醫切要保密,否則送禮不成反成禍患。」

能養成藥人,必是背景雄厚,而此人失去費盡心血養成的至寶,必然不肯輕易罷休。

而莫思歸此時想的卻並非此事,他一拍大腿,痛心疾首的道,「你要走何不告訴我,我若是知道,放下手頭一切事情也要去為你送別的啊!真是太把我當外人了!」

「神醫這是答應了?」顧驚鴻微微笑道。

莫思歸當然會答應,養成一個普通的葯人至少都需要十餘年的時間,每天都要消耗巨財難買的天下奇葯,本就已經罕見了,更何況是顧驚鴻這種資質的葯人,莫思歸覺得自己定是前輩子拯救了蒼生才得這個機會。

「你真的確定?不後悔?」莫思歸再次問道。

他檢查過顧驚鴻的身體才覺得有些惋惜,明明是一個根骨絕佳、七竅清靈的人,這種人是修鍊讀心術、惑心術、幻心術這一類的奇術最容易達到巔峰,往前五百年往後五百年都再難得一個,如此折損,實在可惜了!也不知是何人如此大手筆,尋得這般奇才養葯人。

顧驚鴻閉上眼,以防心緒被人看見,「十年太長,我等不到了。」

「你所求之事,我可以辦到。」莫思歸摩挲冰龍腦摺扇,感受其上傳來的絲絲涼意,平復自己激動中略摻複雜的心情,「不過你需知,葯人和普通人不同,第一次心頭血取出,你只有一個月可活,且取出之後的血,哪怕可以令世上任何人起死回生,惟獨對你自己無用。」

「我已知。」顧驚鴻淡淡道。

莫思歸沉吟少頃,道,「我可以取下你一半心頭血,再配之以藥物,或許可以留得你一命,畢竟不過是送別之禮,何須付命呢?」

這是他能想到最兩全的辦法了,而且,他從來沒有這樣做過,他並沒有十足的把握能留下顧驚鴻的命。

「神醫有幾成把握?」顧驚鴻現在這樣做,只不過是以決絕的方式報復罷了。若生路擺在眼前,他又何須求死?

他從前一直以為自己冷酷殘忍,但昨天與安久一席話,他才突然發現自己原來那麼懦弱。

「三成。」莫思歸仔細考慮之後給出答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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