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八十九章 再見驚弦

保家衛國。為了一方安寧,總有人要犧牲。

然而,人都有私心,都有求生欲。在第一代打江山的熱血過去之後,他們便漸漸萌生了退意,四大家族之中就屬樓氏人最忠義無私,所以樓氏家族凋零的最快。

「竟是如此下場。」樓明月仰頭嘆道,「老天真是不公平!」

「既然是自願的,就別怪老天。」一直靜靜聆聽的安久開口便是刺激人的話,好在她還算比較照顧樓明月的心情,接著道,「我……知道一個人,她原本可以選擇平靜的生活,卻因為某些原因做了壞人,年紀輕輕就死了。路都是自己選的,這世上沒有樓氏、梅氏也不會毀滅。」

既然自己選擇了隨時付出生命,在面臨死亡的時候便不要責怪皇上或老天。

樓明月沉默半晌,忽而一笑,「你這也算是安慰人?」

不算嗎?除了莫思歸和梅久,安久還是第一次這麼主動的與人溝通,不管怎麼樣至少出發點是為了安慰她。

「你能說出這種話真是令我意外。」樓明月與安久只有一次接觸,但基本可以判斷出她行事沒有方向性,好像完全是憑著一時的情緒來。

安久盯著樓明月的臉龐,蒼白的好像一觸即碎,然而唇角尚未淡去的笑意又讓她顯得堅不可摧。

「你日後可有打算?」樓明月走到護欄邊,伸手拂掉上面的積雪坐了上去,「智長老恐怕短時間內出不來。」

安久一直以來習慣了接受命令,如今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,沒有人施令,她有極為強大生存的能力,多麼艱苦的環境都能夠活下來,可她卻不會生活,也沒有必須活下去的動力。

這是她放棄的原因。

樓明月沒有等到安久回答。伸手握緊扶欄,「此仇不報,我誓不脫這身孝服!」

「嗯。」安久應聲,算是贊同她的做法。

山風攜雪,兩個人再沒有說話,一坐一站如豐碑一般,竟是直到天邊露出一絲朝陽。髮絲上結了厚厚的霜,仿若一夜白頭。

晨光熹微,樓小舞從庄內奔出來,「二姐。阿弟醒了。」

樓明月霍然起身,連招呼都沒打一聲便疾步下山,眨眼間就只剩下一道殘影。

樓小舞招呼安久道,「十四,跟我去買柴生火做飯吧,我們都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。」

樓氏存了兩屋子的乾柴,全部都被燒屍體用光了。

安久如今借住在樓庄,多少應該出點力氣,再說她對樓氏印象不差。便乾脆的隨樓小舞下山。

在山上時,只感覺到樓庄內沉悶壓抑,不過好歹有莫思歸帶頭處理,到了山下才真正看見什麼叫做人間煉獄。路邊隨處可見橫屍。兩人在村中轉了一圈,竟是一個活人都不曾遇見!

這些屍體如果不及時處理,很可能引發更加恐怖的災難。樓小舞在一個空了的農戶家裡困了柴火便與安久立刻返回庄內,把這件事通知眾人。

「怎麼辦?」樓小舞問。

「這件事情若是處理不當。恐怕會引起暴亂,朝廷會派人處理,我們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。」樓明月淡淡道。

死者為大。燒屍體的事情一旦被傳出去,又沒有兵力鎮壓村民反抗,樓明月所言極有可能成為事實,並非危言聳聽或者袖手旁觀。

「只想著善後不是辦法。」安久終於表達了一次意見,「莫思歸,你只知防不知治?狗屁的神醫!」

屋內鴉雀無聲,樓辛突然感覺心裡舒暢不少,沉鬱的神色亦顯出幾分輕鬆。

莫思歸心裡早已躍躍欲試,嘴上卻道,「別人準備了幾年,甚至十幾年,你教我短短几日做出解藥?」

「借口。」安久冷然道。

絕境中不用全部力氣做最後一搏怎麼知道一定會死?

天才往往都有傲氣,莫思歸啪的將扇子放在桌上,「此扇為賭,老子三天之內做出解藥!」

樓辛眼角一抽,諷刺道,「真有氣魄!」

事情發生的的太突然太迅猛,莫思歸只來得及被動應對,尚且沒有時間去思慮解藥的問題,聽安久如此說,他心裡的怒氣頓時湧上來,不是氣安久說話不留顏面,而是怒有人竟然能在醫道上將他逼迫至此!

莫思歸恨恨的想:先配出解藥再說!等捉住此人,先喂他吃半斤自己配的毒藥!

安久抓起扇子放在袖袋裡。

眾人一天沒有進食,早已經飢腸轆轆,就在議事堂里簡單的用完早膳之後各自回去歇息。

之後莫思歸果然把自己關在房間,不邁出房門一步,就連送進去的飯菜全部都是原樣送出來。

起初菱姑還以為他是在賭氣,但到了第二天,她開始有些擔憂了,送飯的時候透過門縫裡看了一眼,卻見莫思歸坐在地上發獃。

隔日再看,他竟然還坐在原處。

菱姑連忙去書房尋了樓明月稟報此事。

樓明月正在查找關於耶律凰吾的情報,全然不理會她。樓辛用完早膳之後便帶著樓小舞閉關練功去了,沒有十天半月出不來。

菱姑尋到安久那裡,見她正坐在廊下的護欄上看書,一身黑色勁裝裹著修長的身材,外罩一件狸色裘衣,青絲用髮帶簡單束起,容顏仿若冰雪雕琢。

菱姑在怔了片刻,才上前欠身施禮,「奴婢紅菱見過十四娘。」

安久抬頭。

那雙漆黑的眼眸映著雪光,寒涼至極。

她看人的時候太過專註,不免令人生出一種被獵人盯上的錯覺,菱姑脊背發涼,她微微縮了縮脖子,說明來意,「莫神醫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不吃不喝,這樣下去身體會垮的,娘子若是有空還是去瞧瞧吧?」

安久皺起眉,當年她父親就是這樣。每每在實驗室里一關就是一兩天,有時甚至十天半個月,每當此時被打擾,脾氣就特別暴躁。

「他想作死誰也攔不住,操什麼閑心。」安久冷冷道。

菱姑見她低下頭繼續看書,沒有再搭理人的意思,手足無措的站了一會兒,只好離開。

安久聚精會神的研究智長老留下的書。

這本書中教人如何用精精神力作戰,對於她目前的狀況來說很有用。反正現在閑著也是閑著,有點事情做總強過無所事事。

安久按照平時的習慣。先粗略的看一下整本書大致講是什麼內容,然後再開始仔細閱讀。

不管是練內功還是外功,都要紮實,切忌急於求成,如果是尋常人這樣看會十分危險,但安久對自己的身體和精神力的控制都到了可以媲美機器的地步,如此做反而讓她更容易掌握控制精神力的方法。

按照智長老的說法,純精神力其實也可以射出驚弦,但不同的是。這種驚弦對於精神力六階以上的武師幾乎沒有什麼殺傷力,哪怕發箭者的精神力已經臻至化境,也無法將其斃命,而作用於精神力弱的人身上效果倒是良好。並且在屍體上沒有任何傷痕。

這是智長老琢磨多年的功法,安久閑來無事便尋了張弓練習。

這時安久才明白為什麼每一次去找智長老,他都張開弓很久不射出去。

練了大半天,梅久憂愁道。「好像都沒有用。」

因為安久一直不停的練,好像不知道疲倦一樣,可梅久明明已經感覺身體都要崩壞了。

「要找人試試才知道。」安久道。

精神力不像內力。它對於死物是沒有作用的。

梅久慌忙道,「別,你別再殺人了。」

她想起這幾天的發生的事情,感覺天都快要塌了,在從前的十幾年裡,隨母親走過不少地方,任何一處給她的印象都是安寧祥和,她從來沒有想過世上如此黑暗殘酷。

「儘管你依舊這樣說,你還是被改變了。」安久感覺的到。

現在的梅久不會見到死人就一驚一乍,不會再那麼害怕縮瑟,縱然在安久看來這種改變很微小,但她的確不同於從前了。

梅久心情很複雜,猶豫道,「我應該能進控鶴軍的吧?」

她仍舊很害怕過這種刀口舔血的生活。

安久給自己的定的目標是自我毀滅,關於其他方便,她自己尚且迷茫,如何能給旁人建議。

與莫思歸的三天之約過去。

安久拿著摺扇去他門前等著。

她不算了解莫思歸,但感覺他並不是一個會胡亂放狠話的人,儘管賭約壓的只是一把「紅杏出牆」的摺扇,但他壓上的其實是傲氣和尊嚴。

從午飯過後,安久在廊下張開弓練習驚弦。

精神力這種東西實在玄妙,看不見摸不著,練習了這麼久,若不找個機會試一試根本無法驗收成效。

傍晚的時候,莫思歸砰的一聲踢開房門,神清氣爽的站了出來。

安久餘光瞟見他,轉身用弓對著他,手指一松,把匯聚的精神力放了出去。

弓弦嗡的一聲輕吟。

「哈——」莫思歸笑到一半戛然而止,整個身子僵住,連面色都白了一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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