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四十九章 驚弦

「所謂驚弦……」智長老空手把弓張開,雙指像夾著箭一般,陡然氣勢一變,全無風燭殘年之態。

安久目不轉睛,但見他枯指一松,弓弦處猝然發出猶如鶴唳的銳響,彷彿有一支無形的箭被推送出去,伴著弓弦嗡嗡之音,五丈遠鏤花門轟然碎裂,緊接著院中四棵盞口粗的樹被攔腰折斷。

安久瞳孔微放,頓時覺得手中弩機索然無味了。

智長老這一手,簡直堪比槍炮!儘管射程不足,可威力比任何冷兵器都要巨大。

「唉!」智長老嘆了口氣,毫不避諱自己在弓道上的遺憾,「這一箭看上去威力很大吧?實則是落了弓道的下乘。」

「怎麼講?」安久被勾起興趣。

「以我的內力,便是凌空打上一掌造成的破壞力也不亞於此。」智長老苦笑一聲,「雁飛高空,聞弦聲死,不明緣故者以為大雁受驚嚇而死,故而謂之『驚弦』。實則,發箭者以內力為箭,空弦而發,傷人於無形。」

安久聽完,冷淡道,「也就是說,你端著箭不過是做做樣子,跟『驚弦』沒有任何關係?」

「混丫頭!」智長老氣的吹鬍子,就算事實如此,也不用這麼一針見血的說出來吧!一點都不給老人家面子。

他咳了幾聲,「話不能這樣說,弓有助於凝聚內力,並且越好的弓,助力越大。譬如我方才只用了三成內力,若是直接用三成掌力,無法達到此等破壞力。」

三成內力就有這麼厲害!這個消息令安久很高興,「您屬於幾階武師?」

「嘿嘿。」老頭得意的道,「老夫功力在九階之外,乃是二品。」

這個說法聽起來很牛叉的樣子。但,「二品有多高……」

或許是安久的性子很討智長老的喜歡,他竟然沒有計較這麼一個低級的問題,耐心解答,「武功從低至高可分為初階到九階,五階以上便可稱為高手。在九階之上,稱之為化境,化境分為三品,排序與前者相反,三品為低。一品最高。」

安久點頭,旋即又問,「您什麼時候才能升為一品?」

智長老瞪眼,「你以為練武這麼容易?!五階以上再想進境便越來越艱難,這世上九階武師不過百人。化境更是十個手指能數的過來!」

安久瞭然,但見智長老氣的不輕。心想還要指著他教武功。於是安慰道,「生不上去就升不上去吧,我又沒說什麼,即使不是一品我也絕對不嫌棄。」

「氣煞老夫!」智長老咆哮道,「這世上有無一品還尚未可知,那幾個老不死的才九階。老夫是天生武才方能有此造化!你不趕快燒高香就罷了,還敢嫌棄!」

安久揉揉耳朵,等他吼完才皺眉解釋道,「我說過不嫌棄了。」

這老頭是年紀大了耳朵不好使?還是智力下降?

智長老氣的呼喘呼喘。「滾熊!今天不授課!」

梅久被吼的直想哆嗦,待智長老龍捲風般的衝出去之後許久才緩過神來,怯怯問道,「你這麼氣他,不怕嗎?」

「我什麼時候氣過他。」安久想了想道,「是老人家情緒不太穩定。」

梅久默然,看來這傢伙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每說一句話都能堵的人心口發疼,她弱聲道,「你不覺得自己說話有問題嗎?」

「不覺得。」安久道。

安久抬腳往出門,到門房會和遙夜,慢悠悠往玉微居去。

梅久換了一種說法,「我覺得……你說話有問題。」

安久看著白皚皚的雪,沒有理會她。

梅久未感覺到安久不悅的情緒,便壯著膽子繼續道,「你說智長老『升不上去便升不上去』豈非是質疑他的能力?」

「很顯然。」安久心情不錯,也就順著話多說了幾句,「我確實是在質疑他的能力。」

「……」

梅久被堵了好半晌,才道,「哪怕是事實,旁人聽了也會不高興,尤其是智長老那樣武道上的造詣幾乎達到巔峰之人。」

「……」安久沉默了半晌,會不高興嗎?不高興又怎樣!

梅久漸漸察覺到自己什麼都在乎、什麼都小心翼翼,真的很懦弱很窩囊,但是安久這種什麼都不在乎的性子也很讓人著急啊!

從別處說不通,梅久只好撿著重要的道,「萬一你把他惹怒了,沒人教你武功了呀!」

「唔。」這一點總算能夠令安久重視,「我這就回去給他道歉。」

遙夜走著走著,冷不防安久忽然回身,等到她走出去好幾步才反應過來,「娘子?您去哪裡?」

安久道,「回去。」

遙夜快步跟上。

「你不會再氣智長老了吧?你打算怎樣道歉?」梅久生怕她越說越糟糕,安某人自己根本了解自己說話有多氣人。

「別以為全世界都是白痴!」安久冷冷道。

梅久閉嘴,決定相信她一回。

回到永智堂,一問門口的小廝才知道,智長老去啟長老那裡了。

遙夜帶路,又追到啟長老的住所。

啟明堂與永智堂風格迥異,是一個小巧的兩進出的院子,雖然佔地面積不大,但是全木的房子用料極為講究,便是門窗上的雕刻都細緻到花蕊,哪怕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可能都是精心設計過。

安久不懂房屋布局,只覺得看著院子哪一處都好看,四處充斥著葯香,聞起來也格外的舒服。

莫思歸蹲在廊下一邊搗葯一邊看葯爐,一柄摺扇從脖子處插進後領,見到安久,斜斜睨了她一眼,閑閑道,「喲,真是稀客啊。」

安久道。「智長老呢?」

莫思歸正從頸後抽出摺扇給葯爐扇風,聽聞她口氣冷硬不似平素那般怯怯,頓時又來了精神,「亭兆!

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從門縫裡探出頭,「作甚?」

「來幫我看葯爐。」莫思歸道。

梅亭兆不樂意的皺起小眉頭,「你我都是葯童,為何要幫你看!」

「咳!」遙夜憋笑憋的有些嗆住,莫思歸這個年紀的人好多都已經娶妻生娃了,怎麼也不能算是童子吧!恐怕……就連童子身都不是……

「回頭給你個好玩的藥方。」莫思歸誘惑道。

梅亭兆看了安久一眼,抿起嘴來。兩頰笑出酒窩,「五個,不給免談。」

「趁火打劫的小崽子!成交。」莫思歸罵歸罵,卻毫不吝嗇的答應了。

梅亭兆立刻拿著蒲扇竄出來蹲到窯爐旁邊。

「表妹,我帶你去找智長老。」莫思歸殷勤道。

「不需先通報一聲嗎?」遙夜提醒道。

莫思歸一揮爪子。大咧咧的道,「兩個老叟湊在一塊。有什麼好通報。定不會撞見不該看的,放心吧。」

「您說笑了。」遙夜輕輕扯了扯安久的衣角,示意莫思歸實在太不靠譜。

「磨磨唧唧!」莫思歸看見遙夜不高興,遂話鋒一轉,「不過我最喜歡女人磨磨唧唧了,這叫仔細。不仔細的還叫女人嘛!」

安久從來不磨嘰,但她並不在意莫思歸的話。

「他倆在葯園子,還有一段路,先到那邊再說。」他解釋道。

「您真會拿人逗趣。早些說不就好了!」遙夜怨怪道。

莫思歸沒有入成族譜,他在梅氏的地位一落千丈。梅氏有的是錢,自不會短了他吃喝用度,只是僕婢對他的態度比之從前就大不相同了,再加上他自己不端持身份,成日里一副弔兒郎當的樣子,一些管事之流都敢騎在他頭上,如遙夜這般已經是極為客氣了。

莫思歸嬉皮笑臉,「走吧。」

兩人跟著他從側門出去,他挖空心思的想要引安久說話,但奈何說了半晌也沒得到半句回應。

「姨母離開,表妹很傷心吧?」莫思歸決定下一記狠點的葯。

遙夜連忙插嘴道,「您歇歇吧,說這會子話定是累了。」

安久油鹽不進,梅久卻是黯然神傷,這話真真是戳到她的痛處了。

莫思歸見安久神色不變,更是好奇,「表妹……」

感覺到梅久的傷心,安久旋首冷冷盯了他一眼,「再說一句試試。」

反正虱子多了不怕癢,莫思歸已經確信她有問題,她索性就不再藏掖。

遙夜在他們身後,看不見安久的表情,雖覺得語氣不太對,但不過以為她是太過傷心氣憤。

莫思歸抿起嘴,賊亮的眼神不離安久身上,好似恨不能敲開她的腦殼看看裡面到底出了什麼問題。

這是醫者對病患的狂熱,安久並不陌生,從前她面對過許許多多這樣的目光。

「葯園到了。」遙夜遠遠便瞧見了細竹圍成的籬笆。

安久停住,「我討厭你。」她看著莫思歸,「所以以後千萬別讓我再看見你……」

後半段的話沒有說出口,但眼神已經可以說明一切問題:倘若再沒事找事,定然不會有好下場!

這是赤果果的威脅!

「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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