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三十四章 病

彷彿血液里有什麼東西開始躁動,突如其來的陌生情緒讓梅久覺得渾身不舒服,她緊緊抓著衣角,忍住要破壞東西的慾望。

梅久的忍耐,壓得安久不能動彈,令她忽然想起了醫生的手,每當她想破壞、想殺戮的時候,他們便緊緊的抓住她。

畫面依稀。

兩雙手死死的按住她,頭頂有人在喊,「快點,堵住她的嘴,別讓她自殘!」

一團東西迫使她的嘴張到最大。

「鎮定劑!」

安久劇烈晃動的模糊視線中,只能看見一個個白色的衣角。

緊接著便陷入一片黑暗,黑暗中有人蠱惑:殺了那個人,我就放你出來,你能行,你天生就是一件完美的武器,不要讓我失望……

梅久長大眼睛,清清楚楚的看見匕首沒入一個人身體,鮮血四濺,眼前一片血紅,嚇得她連尖叫聲都無法發出!

「久兒!久兒!」梅嫣然看見梅久雙眼無焦,一副驚恐的樣子,心痛不已,就不應該突然告訴她這些。可是,由不得她,因為日後倘若真的跟著老太君,會經歷比這恐怖千倍萬倍的事。

「娘!」梅久恍恍惚惚的喊。

梅嫣然把她摟進懷裡,輕輕撫著她的背,「嚇壞了吧。」

溫暖的懷抱,溫柔的輕撫,把驚懼和躁動都漸漸撫平。

安久冷靜下來。

那一段記憶很陌生,又很熟悉,安久分明不記得,可又確信那是自己!這些回憶清清楚楚的說明一件事情——

她,曾經是個精神病人。

這是家族遺傳病。父母死後,安久精神極其不穩定,從監管中心到精神病院,她都是頭號危險人物,被嚴密看壓,藥物控制、心理開導,任憑他們用盡方法,她的精神狀況卻每況愈下。

後來她在殺戮中得到了解脫,如毒蛇一般靜候獵物,然後扣動扳機,遠遠的看著目標身亡,成為她最喜歡玩的遊戲。

從那時候起,安久在生活上再也沒有露出殘暴的一面,她甚至開始喜歡養花,愛護小動物,開心時笑容純粹的像個孩子。

極端殘暴和絕對的單純,在她身上並存。

「久兒。」梅嫣然心中百味具雜。

她不忍見梅久這個樣子,起身道,「早點休息吧,我幫你去族學告假,明日先別去了,我先去看看如焰再回來。」

安久抬頭,盯著梅嫣然猶顯蒼白的臉,剎那彷彿回到了那個雷雨交加的夜晚,她不禁想拉住梅嫣然。

梅嫣然見她茫然的伸出手,便順勢握住,「娘一會兒就回來。」

好像……

安久忽然覺得梅嫣然與她的母親好像,都想為了女兒豁出一切,可是無奈即便犧牲性命也不能改變現實。

「久兒?」

梅嫣然正要說話,安久站起把頭湊在她的胸口,聽見有力的心跳聲,彷彿得到救贖。

安久的母親臨終前精神已經崩潰,行為瘋癲再加上她因為藥物而變得可怖的容貌,年幼的安久不敢靠近,直到她死亡,安久才想到留住她的心跳餘溫,可惜早已不能。

到這一刻安久才明白,她只是選擇不再回想那段記憶,但是母親臨死前面上的恐懼、絕望、孤獨已經深深印入靈魂。

如果當時能勇敢一點安慰,如果在母親死前給她一點溫暖……

原來,她恨的不僅僅是父親,更恨自己竟然害怕母親,什麼都沒有為她做過,只是一味的怨她懦弱,殊不知她已經勇敢的付出了所有。

也許這是命運賜予了彌補的機會?

「我們會沒事的。」安久掙脫梅嫣然的手,輕輕抱了她一下,疾步離開。

梅嫣然回身看著她逃竄似的背影,心中疑惑。梅久從來不會這樣大步行走,也不會用那樣冷靜果斷的語調說話。

想了一下,梅嫣然將這一切歸諸於段時間遭遇的變故,無論她的女兒變成什麼樣都還是她的女兒。

「遙夜?」梅嫣然道。

「主。」遙夜的身影出現在門前。

梅嫣然早已恢複冷靜嫻雅,「好好照顧久兒。」

「是。」

準備藥物的侍婢早已經站在院內等候,梅嫣然領著她去了梅如焰的住處。

從外在看,梅嫣然和梅久是屬於同一類型,但是內心截然不同,梅嫣然是自私的,她不會平白的對誰好。

倘若將來有必要,她可以毫不猶豫的犧牲梅如焰……

翌日。

梅久和梅如焰都未曾去族學,梅嫣然便索性將她們叫到一處,與她們詳細說起府內的情況,並開始傳授二人呼吸吐納的方法。

安久聽的聚精會神,強行控制身體練習,梅久下意識的跟著梅嫣然的話學,但是悟性遠遠不如安久,導致呼吸方法一會兒對一會亂。

「莫急,習慣幾日便好。」梅嫣然安慰她。

「主,莫郎君聽說兩位娘子病了,過來瞧瞧。」遙夜在門外道。

梅如焰詫異,莫思歸寄人籬下,之前被揣進湖中的事情鬧得整個梅花里都知道了,遭到這般羞辱,不是應該恨她們?

梅嫣然道,「也好,請他進來吧。」

說罷,轉臉對梅如焰道,「思歸醫術不錯,正幫你瞧瞧手指,雖不是大傷,但畢竟十指連心,良醫良藥少遭罪。」

「多謝母親。」梅如焰感激道。

梅久見母親關懷梅如焰,很是高興。

莫思歸進來,便瞧見母女三人笑意盈盈的和諧場面,躬身向梅嫣然施禮,「見過姨母。」

梅久和梅如焰先後起身喚了聲表哥。

「自家人無需多禮,都坐吧。」梅嫣然噙著笑,細細的打量莫思歸。

他原是一雙桃花眼生的風流多情,今日卻著了一件雅青色長衫,再加之他斂神沉氣,竟然顯得頗為端正穩重。

「上一回見你時,你還是還孩子。」梅嫣然嘆道。

莫思歸道,「姨母容貌絲毫未變,思歸乍見到您,竟恍惚以為回到十幾年前。」

梅如焰嘆為觀止,這位莫表哥真是做的一手好戲,如果換上他之前那個調調來說這番話,顯然是調戲。

梅嫣然微笑中不經意流露出惆悵,「倒是會哄人的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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