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十八章 恨

「是啟長老堅持不收。」雯翠笑道,「奴婢去避香居請嫣娘子,就不招呼十五娘了,您請自便。」

梅如焰臉上堆起笑,「好,你忙去,不用管我。」

雯翠微微欠身離開。

梅如焰心頭憋著一口氣,但無奈雯碧還在身邊,她又不能發泄出來。

雯翠姿態頗高,而雯碧少言寡語,說是伺候她還不如說是在監視她,根本就不把梅久和她放在眼裡。無奈這兩人都是老夫人身邊的貼身丫鬟,她得罪不起。

梅如焰壓住心中不平,決定尋機會打聽打聽情況,「雯碧,你回去幫我把綉架取過來吧,我想在這裡住一晚,親自照顧姐姐。」

雯碧正要吩咐別人去做,梅如焰打斷她道,「你親自去拿吧,我怕別人不仔細。」

見雯碧遲疑,梅如焰又道,「我知道我出來乍到的,沒有資格使喚老夫身邊的人,可我只信你。」

雯碧看了她一眼,欠身,「是。」

……

夕陽餘暉,在粼粼湖水中映出一片橘紅。

避香居中已經點起了燈籠,許多飛蛾拚命的往上撲,湖風拂過,飛蛾被搖曳的燈籠撞落一片。

梅嫣然一動不動的坐在廊下垂眸盯著地上還在掙扎的蛾子,猶如一幅仕女圖。

「很蠢吧。」老夫人的聲音驀地打斷她的思緒。

梅嫣然回頭,瞧見一襲鴉青色褙子的老夫人,那張欺霜賽雪的臉看起來一點也不比她老。

梅嫣然起身,輕喚了一聲,「母親。」

老夫人在護欄上坐下,順著她方才的目光看了一眼,「你就像這些飛蛾,偏偏惦記那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。」她嗤笑一聲,遠目望著即將消失的餘暉,「不是什麼東西浴火都能獲得新生,別痴心妄想了。」

「女兒從未教久兒武功,更沒有教會她什麼是堅強,她不過是個懦弱的普通女孩……」

老夫人輕笑一聲,緩緩站起來,居高臨下的盯著她,「是嗎?聽說她用普通的竹弓就射殺了一名二階武師和一名三階武師。」

武功等階從一到九,由弱至強,二、三階雖然只是低階,但是能與瞬息之間用那種破爛殺了兩人,絕對不是泛泛之輩能夠做到。

「不可能!」梅嫣然還是頭一次聽到這個消息,「久兒連一條魚都不敢殺,根本不可能殺人!」

老夫人言笑淺淺,「你信或不信,都無所謂,就算她骨子裡都充滿怯懦,我亦會把她的骨頭捏碎,重新塑一個。」

梅嫣然只覺頭暈目眩,她扶住廊柱,咬牙切齒的道,「我自問視你如母,你為何緊緊相逼!你有恨,可以沖我來啊,何必為難我女兒!」

老夫人是繼室,是梅嫣然的繼母。繼母女的關係大都是不怎麼好的,從前老夫人待梅嫣然還不錯,雖算不上多麼親熱,但盡到了一個母親該盡的責任,可惜這種關係只維持到梅嫣然十六歲時。

「莫做無謂的掙扎,否則痛的更厲害。」老夫人看似很和善的叮囑了一句。

院中陷入一片死寂。

老夫人剛準備離開,便又侍婢來通報,「老夫人,雯翠來了。」

她停住腳步,「叫她進來。」

「是。」

……

少頃,雯翠匆匆而入,沖老夫人行了個禮,「見過老夫人。」

「何事?」老夫人問。

雯翠道,「兩位娘子今日一早入了族譜,傍晚去湖畔水榭蒸蟹時,娘子情緒不穩,暈了過去,暈倒前曾說想見嫣娘子。」

老夫人笑道,「嫣娘子快去瞧瞧,別是一朝翻身成為名門閨秀太興奮了吧?」

梅嫣然不理會她話里的譏諷,頭也不回的離開。梅嫣然太了解老夫人了,她是個強悍的女人,從來都不知道什麼叫心慈手軟,反正早已經撕破臉了,就算再怎麼曲意奉承也沒有用。

她獨自擺渡,一路急趕回玉微居。

梅久剛剛醒來,正坐在窗邊發獃,遠遠看見梅嫣然,眼淚奪眶而出,提著裙擺飛奔出去,一頭撲進她懷中,「娘!」

「我兒莫哭,告訴母親,你入了哪位長老門下?」梅嫣然急急問道。

梅久眼睫上掛著淚珠怔了一下,道,「智長老。」

梅嫣然臉色一白,喃喃道,「怎麼會,怎麼會……」她突然想到老夫人的話,「難道你真的用弓箭射殺了武師?」

「我……」梅久吱唔,現在梅庄幾乎人人都知道這件事情,又有人親眼看見,她無從抵賴,又不能招出安久……

「你說呀!」梅嫣然急道。

梅久心中暗急,「安久,我就招認了,日後若要考弓箭,你就出來考好不好?」

安久沒有回答。

面對梅嫣然嚴肅的目光,梅久只好咬牙道,「是的。」

「你……唉!」梅嫣然嘆了口氣,仰頭逼回眼淚。

梅久以為是惹母親傷心,連忙解釋道,「娘,我不是故意殺人,那些人在追殺我們,我……」

「沒事。」梅嫣然道。

梅久做夢也沒想到母親會是這種態度,「可是,宋律上寫的清清楚楚,殺人要償命的。」

梅嫣然沒有表態,只道,「進屋吧。」

梅久隨後不安的進了堂屋,給她倒一杯水。

梅嫣然接過水杯放在面前桌上,「與我說說這幾日除了入拜師入族譜,可還發生了別的事情?」

梅久很輕易相信別人的話,而在這個世上她最信賴的人非母親莫屬,於是把氣暈二老夫人和莫思歸因她不能入族譜的事情都說了一遍。

梅嫣然聽完,認真的端詳她,沉默片刻才道,「你與之前是有些不一樣了。」

梅久心虛的垂下眼帘。

梅嫣然伸手輕輕撫著她的發,「不要多想,養好身體,娘有些事情需要想,明天再來看你。」

「娘,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爹的事情?為何不與我講講梅府?」梅久忍不住問。

「你爹……他是個心善之人。」梅嫣然起身,「娘忘記了很多事情,等娘想清楚之後再告訴你。」

梅久跟著她出門,還想再追問,仰頭卻看見梅嫣然眼裡閃爍淚光,又咽了下去。

屋內剩下梅久一個人時,她才發覺安久很沉默,「你在么?」

沒有人回答。

「安久。」梅久又輕輕喚了一聲。

依舊無人應聲。

梅久心中惴惴,這幾日來,她有點習慣了安久的存在,儘管大部分時間那個傢伙都是在說風涼話,但那傢伙很厲害,就像一層保護殼,在她害怕的時候、受欺負的時候,有人可以站出來保護她。

「安久……」

「你是不是欠虐,滾到床上睡覺,別煩我!」

聽見安久暴躁的言語,梅久總算放下心來,喊人進來伺候梳洗,便乖乖去睡覺。

燈熄滅,室內陷入一片昏暗。

寂靜令人心慌,梅久又聽見許多奇奇怪怪的聲音,「安久,我們聊聊好嗎?你是否心情不好?」

「滾!」安久簡單而粗暴的回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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