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卷 第561章 文舉相邀

直到許多年後,時任水軍大都督的杜畿,迴響起當初與曹朋第一次相見時,仍是熱淚盈眶。

「公子與我一個希望!

所謂富貴,其實與我當時而言,若夢幻耳。蓋因公子抱起小兒,全不在意小兒衣衫襤褸之色。我至今猶記得,小兒的靴子,髒了公子衣袍。可是公子卻絲毫不怪,反而與我說,要謀一場富貴。

自那時起,我便知公子乃我一生所尋,可以追隨的人……」

※※※

杜畿非常爽快的答應,願意隨曹朋前往南陽。

對此,曹朋也很開心,他往南陽的班底,已有了三分之一。當下,曹朋讓杜畿先從草場街搬出來,暫時安置在奉車侯府當中。反正府里也沒什麼人,曹朋也不必擔心父母不會同意。草場街實在是太過喧囂,不太適合居住。搬到奉車侯府,與曹朋而言,也能方便他召喚。

杜畿臨行之前,曹朋從郭夫人那裡先借來了二十貫,交給杜畿。

「給小恕換件衣服,莫再苛待。

回頭我會與濮陽先生說一聲,讓小恕先入學堂。至於一應費用,你不要去操心,我自會為他解決。城門那邊我會派人與之說清楚。從明日開始,你便來我這裡做事,我正好友許多事情,要與人商議。好了,回去收拾一下,待會我會派人到你家中,接你先到我府中安住。」

「公子恩義,伯侯必效死命。」

杜畿終於忍不住,痛哭失聲。

起起伏伏,歷經坎坷,而今終於又看到了希望。

他痛哭,不是為了自己的命運,而是想到了亡故的妻子。若妻子而今仍活著,定然會萬分高興。他從漢中府丞,顛簸流離到荊州二十載,虧得妻子的照拂和鼓勵。而今,他終於有了奔頭,可是妻子卻已不在。杜畿很堅強!可即便是再堅強的人,在這種情況下,也難以把持。

曹朋拍了拍杜畿的肩膀,沉聲道:「莫要如此,你看,把小恕都嚇壞了。」

杜畿抹去了眼淚,低頭看了看兒子。

杜恕已經八歲了,可看上去好像六七歲的孩子一樣,而且單薄瘦弱。

此時,杜恕也眼淚汪汪,緊緊抓著杜畿的衣袍。杜畿深吸一口氣,平定了一下情緒,躬身道:「公子切留步,也無需派人前去接我父子。畿回家收拾一下之後,自會前往侯府聽命。」

「誒,而今有了前程,若不與人知,豈不是錦衣夜行?」

曹朋說著話,伸出手揉了揉杜恕的腦袋。

如果沒有差池的話,這小傢伙,恐怕就是將來那位西晉名將杜預的老爹了……

只不過,曹朋並不知道,歷史上的杜恕,同樣是個絲毫不遜色於杜預的人物。杜恕和他父親一樣,是個文武雙全的能人。曾官拜魏國幽州刺史,建威將軍,烏丸校尉。著體論八節和興性論,成為當時名士,為士林所重,聲名極為響亮。前文書說,杜畿建立了京兆杜氏一族。但真正令杜氏成為關中世族的人,卻是杜恕。因為,他創立了杜氏傳承數百年的門風。

檢驗世族的標準,基本上有三個部分。

這第一個標準,便是累世出身。家中上述三代,有幾人為官?

第二個標準,田產家財。

作為世家,宗房林立,若無充足的田產和家財,很難長久。這也是為什麼曹朋經商的時候,世族會踴躍加入。對陳群、鍾繇這些人來說,錢財是阿堵物,並不重視。但他們可以不去重視,宗族卻無法忽視。充足的財力,對世族而言,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,不可以等閑視之。

而這第三個標準,就是家學。

這一點,甚至遠遠高過於上面兩點。

沒有家學的傳承,就不可能成為世家,高門大閥。

就依汝南袁紹一族為例子。

汝南袁氏的家學傳承,就是《尚書》。袁氏對《書》獨到的理解,令他們聲名遠揚。相比之下,東漢末年時的大將軍何進一支,即有皇后,又有何進何苗兩兄弟。偏偏,卻不為世人所認可,甚至大多數時候,是被士人所利用。何進家中,富貴不可言,同時田產無數……就因為何氏沒有家學的傳承,所以提起他,總會說他是屠戶出身,言語間會不經意的露出鄙薄。

人言龐德公,會尊一聲『小龐尚書』。

而這一句小龐尚書,甚至連劉表也不敢有半點怠慢之處。

原因?

就是龐德公家學淵源,讓人不敢輕視。

杜畿明白曹朋的意思,不由得更加感激。

他來許都一年半,遭人多少白眼兒。

而今,他終於有了前程,曹朋派車馬去,說穿了,就是要給杜畿撐腰,為他杜伯侯揚名……

杜畿再次向曹朋道謝,帶著杜恕回家了。

曹朋擺手,讓郭府的老家臣郭正上來,從腰間取下一塊令牌,遞給了郭正。

「持我腰牌,前往奉車侯府,讓他們派出幾輛車馬,去草場街把杜畿父子接過去。告訴他們,要好生安置。我晚上會返回侯府,若被我知道怠慢了杜氏父子,我就扒了他們的皮。」

在奉車侯府中,曹汲為尊。

但侯府上下都知道,這家裡說話真正算數的,是那個很少在侯府居住的曹朋。

本來,曹朋昨夜就該返回侯府,只是不成想被郭嘉拉住飲酒,直到深夜才算結束。如此一來,曹朋也不好回家。他沒有通行腰牌,而許都入亥時便開始執行宵禁,自然無法出去。

所以,就在郭府繼續住下。

也是該回去了!

曹操既然已經任命他為譯官丞,也就等於把他的罪責,全部赦免。

他現在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現在許都的街頭,又何必像之前那樣,偷偷摸摸,躲躲藏藏,好似做賊一般。

曹朋回屋後,簡單收拾了一下。

有關南陽郡的那些文牘,必須帶走。

不過,這件事只需和郭夫人說一下,自然會送去侯府。

「叔叔要走了不成?」

郭夫人帶著郭奕前來,笑嘻嘻的問道。

曹朋點點頭,搭手道:「這兩日麻煩了嫂嫂,昨天更險些釀成大禍。幸得嫂嫂仗義執言,小弟才幸免於難。而今,主公既然已發出任命,我也該回家去了。要不然,這白蘭精舍定變成鬧市,到時候豈不是壞了郭大哥的清靜?再過些時候,待家人返回,請嫂嫂過府,品嘗小鸞的手藝。」

「那我就等著叔叔的邀請。」

郭夫人知道,曹朋這一露面,必然會有熱鬧。

不說別的,單只是那福紙樓,就足以讓許都諸多名士前去拜會。

郭嘉喜好清靜,到時候郭府訪客不斷,說不得真就亂了白蘭精舍的清靜。所以,郭夫人倒是沒有阻止。

又和郭奕逗了幾句,曹朋告辭離去。

出郭府大門,他仰面朝天,閉上了眼睛,享受這暮夏時分日光。

片刻後,曹朋突然笑了!

他大吼一聲,「許都,我曹友學回來!」

而後曹朋哈哈大笑,翻身上馬,朝著奉車侯府方向行去。

※※※

「阿福,回家了?」

曹操正在用餐,聽到稟報,眼皮子都不抬一下,隨口問了一句。

「朋公子午時離開了郭府,已抵達奉車侯府。」

羊衜垂手恭敬的回答:「據說,朋公子在離開郭府的時候,還大吼了一句,說『許都,我曹友學回來了』。還有,他招攬了一個叫杜畿的人為幕僚,派侯府車馬前去迎接,令整個草場街,都為之震動。據說,杜畿父子抵達奉車侯府的時候,公子還親自出門,把他們迎入府中。」

曹操臉上,閃過一抹古怪的笑容。

「算了,讓人回來吧。」

「那朋公子那邊……」

曹操笑道:「他那是在為去南陽而做準備。

杜畿此人,奉孝也與我提過。只是我一直不得空……阿福從西北回來,幾乎沒帶什麼人。此去南陽,終究是身單力孤,找幾個幕僚,也很正常。不必再盯著了,那小子已經猜到了。」

羊衜應了一聲,不再出聲。

曹操突然放下了筷子,問道:「子路,你隨我多久了?」

「啊……算起來,也快三年了。」

「三年,可不算短了……小阿福用三年,為我打下了一個涼州。」

曹操站起來,在屋中徘徊片刻後,看著羊衜問:「子路,可打算出去走走?」

「啊?」

「你的本事,我很清楚。

繼續留在我身邊,也不是個長久之事。你剛才說阿福招攬了杜畿,我倒是想起一樁事……他身邊的確是沒什麼人幫襯。不如你隨他一同前往南陽,暫領個主簿的職位,也算是歷練一下。續公當年曾為南陽太守,想必你對南陽郡,也不陌生……子路,不知你意下如何?」

主簿,聽上去似乎並不顯赫。

但就職位而言,卻是郡太守以下,第三號人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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