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卷 第516章 涼州大決戰(十七)

夜色,籠罩洮水上空。

狄道的夜幕陰沉沉的,令人感到無比壓抑。城頭上,黑漆一片,只見人影晃動,猶如鬼魅。在城門樓下方,一排血淋淋的人頭懸掛在上面,在風中不停搖晃。

空氣中,瀰漫著一股濃濃的血腥味。

一具具無頭死屍,被丟在城外,讓人有一種毛髮森然的感受。

遠處,西涼軍大營燈火通明。

曹朋在黑暗中,手扶垛口,面色陰冷。

他靜靜的站在那裡,周身散發的寒意,甚至比這西北的風,還要讓人難受。一身白衣,在風中獵獵。不僅是曹朋披麻戴孝,城上所有曹軍,皆是如此打扮。

「公子,香案準備好了。」

龐明身披孝衣,走到曹朋跟前。

曹朋點點頭,又看了遠處西涼兵大營一眼,眼中閃爍濃濃恨意。

他轉身走進了城門樓的大廳里,只見廳中已經被布置成了一座靈堂。白色的布幌子,在風中搖曳,透出一副悲慟之氣。正中央的香案上,擺放著王猛的靈位。

王猛戰死後,屍體隨大火無蹤。

曹朋也找不到她的屍體,只能以靈位來替代。

他走上去,從龐明手機接過香,在靈前跪下,用一種近乎壓抑的聲音道:「世父,侄兒今天,已為你討回了些許利息。然則馬賊不死,侄兒絕不收兵……請世父保佑侄兒,能在這狄道城下,手刃那馬賊首級,為世父報仇雪恨。

侄兒二求世父,保佑虎頭平安無事。

待戰事結束,侄兒必親自去尋訪虎頭哥的下落……侄兒向你發誓,若虎頭哥有萬一,侄兒就用讓那白馬和參狼兩羌十萬人性命,祭奠你和虎頭哥在天之靈。」

在曹朋身後,龐明靜候。

而大廳外,白駝兵一字排開。

曹朋的聲音,從漆黑的靈堂中飄出,眨眼間傳遍了整個狄道城頭。

那清冷的誓言,令人不由得毛骨悚然。龐明甚至可以聞到,瀰漫著湟中上空的血腥之氣。

「誓殺馬騰!」

「誓殺馬騰!」

「誓殺馬騰……」

也不知是誰先喊出來,好像瘟疫般,瞬間蔓延。

狄道城頭上,回蕩著曹軍那聲嘶力竭的吶喊聲,誓殺馬騰……遠遠傳了出去。

「掌燈!」

隨著曹朋一聲令下,狄道城頭,頓時燈火通明。

「誓殺馬騰!」

吶喊聲此起彼伏,令遠處西涼大營中的西涼兵,不由得膽戰心驚!

※※※

西涼大營里,愁雲慘淡。

不少西涼兵躲在背風之處,瑟瑟發抖。沒辦法,營帳不夠……這聽上去似乎有些突兀,行軍打仗,怎可能連軍帳都沒有備齊?可事實上,卻正是這種狀況。

由於是從安故匆匆返回,所以就沒有準備太多輜重。

想想也是,到了狄道之後,大可以讓狄道負責安排營地,又何必攜帶那麼多的輜重,耽誤時間。可誰也沒想到,狄道竟然失守了!沒有了狄道,三萬大軍就只能在瑟瑟寒風中,生火取暖。許多人緊靠在一起,相互取暖,相互安慰……

「沒事兒,主公已派人往安故,最遲明天,就會有輜重送到。」

「你說的那是狗屎。」

一個西涼兵忍不住罵道:「咱們這麼多人,安故怎可能備齊軍帳?就算明天送過來,也是先讓那些當官的住宿。幾千頂軍帳,沒有幾天時間,怎可能湊整齊?」

周圍眾人,頓時息聲。

看著眼前的篝火,耳邊迴響著噼啪的聲息,一個個心中茫然。

遠處,中軍大帳外聚集了許多人。

但見從帳中進進出出,每一個人都面色凝重。

一個醫生從帳中出來,神色疲憊不堪。西涼眾將連忙圍上去,緊張的問道:「先生,我家主公安好?」

那醫生苦笑,「這射箭的人,好生歹毒。

每支箭上,都裝有倒鉤……好在發現的及時,否則以將軍傷勢,未必能受得住。

還好,箭矢已經取出來,不過將軍還未蘇醒,恐怕需要將養些時日。」

「那……」

「放心吧,不會有性命之憂。」

醫生話音剛落,就見一個小校,神色慌張的跑出來。

「先生,情況有點不對勁……請先生快去看看。」

「怎麼了?」

「主公一個勁兒的打擺子,而且傷口似有膿水流出,好像,好像是毒箭。」

那醫生聞聽,大吃一驚,「不可能!」

他仔細檢查過那些箭鏃,已確定了上面並沒有塗抹毒藥。可是聽了小校的話,醫生也有些緊張了。他連忙轉身,匆匆走進了中軍大帳里。只留下西涼眾將,一個個神情緊張。

大帳里,點著火盆。

地上扔著十幾支被截斷的箭支,上面鮮血淋淋。

馬騰躺在榻上,昏迷不醒。

醫生走上前,「掌燈!」

小校們舉著火把,他彎下腰,小心翼翼將馬騰身上的布條取下。馬騰肩膀上,手臂上,大腿上,十幾個箭孔觸目驚心。也不知是怎麼回事,此時從傷口中,有膿水往外冒,還夾雜著一股惡臭的氣息。醫生連忙讓人取來清水,小心翼翼的擦拭傷口。半晌後,他眉頭緊蹙,直起腰來,看著那小校道:「確是膿水……」

「啊?」

「不過,沒有中毒。」

「那怎麼會……」

「這個,就恕在下學藝不精,看不出端倪。

按道理說,將軍箭傷雖重,卻不應該這麼快就出現膿水……問題,恐怕還是出在那些箭上。」

說著,他彎下腰,用一塊布條,捻起一個箭簇,在火光下仔細觀察。

箭鏃是非常普通的狼舌箭箭鏃,稀鬆平常。不過箭鏃上,似沾著一些暗黃色的東西。一開始,醫生還以為那是銹跡。可現在看來,恐怕不是鐵鏽那麼簡單……把箭鏃放在鼻子下,醫生輕輕聳動了幾下鼻子,眉頭不由得緊蹙起來……

「怎麼了?」

「氣味好大。」

「什麼氣味兒?」

「你聞聞。」

醫生把箭鏃給小校,那小校小心的接過來,也聞了一下。

「好臭!」

「依我看,將軍這問題,就出在這上面。

但絕不是什麼毒箭,也不知道射箭的人,究竟用了什麼手段。觀將軍這狀況,恐怕沒那麼容易康復。以我之見,最好還是找一個良醫,再好生的診治一番……我開個方子,可以防止將軍發寒發熱。但如果不能儘快找到根源,只怕是……」

醫生沒有再說下去,但意思已經明白無誤。

「那就煩勞先生。」

醫生下去了!

馬騰仍躺在榻上,昏迷不醒。

軍帳外,西涼眾將交頭接耳,竊竊私語。

「主公這一傷,只怕是很難在奪回狄道了吧。」

「是啊!」

「那……咱們該怎麼辦?」

不管馬騰為人如何,在西涼軍中,還是享有極高的聲望。也許,只有馬超能和他相提並論。只是馬超現在也不在軍中,而馬騰又昏迷著,連個做主的人都沒有。

有道是,將是軍中膽。

一軍主將的存在,影響深遠。

當主將不在,軍隊也就成了一盤散沙。特別是那些將領,也都開始起了小心思。

「如果主公……咱們該怎麼辦呢?」

「胡說,主公身經百戰,戎馬一生,區區箭傷能奈何他?」

「我當然知道那箭傷奈何不得主公,可凡事都有意外……萬一,咱們該怎麼辦?」

眾人頓時沉默無語。

是啊,咱們該怎麼辦呢?

隆冬的風,極冷。特別是到了晚上,從洮水上游吹來的西北風,更像刀子一樣,往骨頭縫裡剜。時間一點點的過去,忽然間,就聽到軍帳里傳來一個悠長的嘆息聲。

「主公醒了?」

「可是主公清醒了!」

不一會兒的功夫,就見一名小校走出來,輕聲道:「主公已經醒來,請諸位將軍進去。」

眾將聞聽,那惶恐不安的心,好像一下子穩定了許多。

他們魚貫而入,走進了中軍大帳。就見馬騰半靠在榻上,火光跳動,照映得他那張臉慘白慘白,沒有半點血色,好像死人一樣。看他這模樣,眾將又是一陣心冷。

「諸君,坐吧。」

馬騰說起話來,有氣無力。

他擺手示意眾人落座,而後咳嗽幾聲,道:「今曹賊雖佔了狄道,看似佔盡上風。不過呢,依我看他們未必能撐得住……孟起在鸞鳥,尚牽制住曹軍主力,所以狄道曹軍,必然兵力不多。明日天亮之後,我大軍出擊,強攻狄道……只要奪回狄道,軍心自然可以穩定下來。到時候,咱們便可以穩住陣腳。」

「主公,說的極是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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