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場混戰過後,天色已晚。
鸞鳥城下,燈火通明,卻是曹朋派人清理戰場,收攏曹軍的屍體。日間一戰,西涼軍死傷數百人,而曹軍也死傷過百。總體而言,一比四的比例倒是可以讓曹朋滿意,只不過白駝兵也戰死了六人,受傷者十數人,讓曹朋還是感到不滿。
西涼兵的屍體,也一併被收攏起來。
只是曹朋自然不可能為這些屍體費太多心思,而是依照著羌人的習俗,將屍體焚化。雖是秋季,天氣轉寒,可這屍體如果不能及時處理,必然會造成大麻煩。
曹朋可不希望來年開春,鸞鳥變成一座死城。
戌時,徐庶傳來消息,已率部平安渡過盧水,預計在明日傍晚,會抵達盧水灘。
一切都在曹朋的掌控之中,總算是讓他長出了一口氣。
把事情忙完後,已經快到丑時。曹朋頗感疲憊的回到房間里,一頭栽倒在榻上,很快便睡著了。
和馬超一戰,頗為吃力。
最後雖說慘勝,但曹朋並不感到開心。
西涼兵的悍勇還是頗讓他吃驚……在全軍潰敗之際,仍能保持陣型不亂,說明馬超的控制力,確實高明。至少,比起當初在姑臧和馬鐵交手,馬超的掌控力,遠超馬鐵。同時,曹朋進一步覺察到,馬超攻擊鸞鳥,絕對是別有用心。
從他圍而不攻的行動上來看,馬超此次更多的,是為了牽制武威,而不是想要奪取……
那麼,馬騰的意圖,也就越發清楚。
※※※
「猛伯,何故在此?」
曹朋驚訝的看著眼前的男子,心中充滿了疑惑。
一個雄壯,如同黑鐵塔般的中年人,笑呵呵的站在他跟前,眼中透著慈祥之色。
「阿福,天要涼了,多注意身體。」
王猛對曹朋叮嚀道。
這樣的話,在曹朋小時候,還住在中陽山裡時,王猛時常這麼說。那時候的曹朋,體弱多病,每逢天氣轉涼,必然會出現病症。每次生病,都是王猛和曹汲輪流背著他,從中陽鎮一直走到舞陰找醫生診治。那時候的王猛,看上去是何等的雄壯和結實。可一眨眼的功夫,他似乎蒼老了許多,臉上多了歲月的溝壑。
細想一下,自從到了許都之後,曹朋就沒有像以前那樣,那麼依戀王猛了……
可是內心中的濡沫之情,卻從未減少過。
曹朋連忙說:「猛伯,你放心吧,我現在身子骨,可結實的很呢。」
「呵呵,是啊,我家阿福已經長大了!」
王猛說著,伸手搭在了曹朋的肩膀上,「以後,可要多幫幫虎頭,他最聽你的話。」
「猛伯,那是自然。」
「阿福啊,猛伯以後沒法子照顧你了,一切都要靠你自己……」
不知為何,曹朋感覺著王猛的語氣怪怪的,於是抬起頭,向王猛看去。可這一看,卻讓曹朋嚇了一跳。剛才還好好的王猛,突然間滿臉的血污,渾身是血。
「猛伯!」
隨著曹朋這一聲大叫,呼的從榻上坐起來。
額頭上,冷汗淋漓。
原來是一個夢!
可這個夢,不免太過詭異了。
「公子,發生了什麼事?」
屋外姜冏低聲詢問。今晚,是姜冏當值,卻聽到房間里傳來曹朋凄厲的慘叫聲。
曹朋獃獃的坐在榻上,片刻後沉聲問道:「現在什麼時辰?」
「已過了寅時,快卯時了。」
用力的搓揉了一下面孔,曹朋披衣而起。
他點亮的燈,打開房門走出來,站在門廊上,腦袋裡仍一陣陣的紛亂。人常說,日有所思,夜有所夢。有的時候,這夢境就是現實的反應,帶有警告之意。
難道說,猛伯出事了?
應該不可能啊……猛伯身邊有虎頭和石韜幫助,兵強馬壯,一般人豈能動得了他?再說了,他在隴西,而隴西又有韋端的兵馬駐紮,馬騰想要偷襲,可沒那麼容易。不對,這個夢肯定是亂的……想必是我多時未見猛伯和虎頭,想念所致。
曹朋走下門廊,卻見月光如洗,灑在庭院里。
姜冏站在門廊上,關切的注視著曹朋。他跟隨曹朋的時間不算太久,但是對曹朋的了解卻不少。在他看來,曹朋是一個喜怒不形於色,處事手段極為老辣。別看他年紀小,可有的時候,他的眼光和手段,根本不是同齡人可以相提並論。
而今,曹朋看上去,似乎有些煩躁。
這也是姜冏自跟隨曹朋以來,從未出現過的情況。
不管什麼時候,曹朋都顯得是自信滿滿,似乎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。可是現在……
這說明,曹朋真的遇到了麻煩。
姜冏不敢吭聲,只是靜靜的站在門廊上。
只見曹朋把身上的大袍脫下,在月光下活動了一下身子,慢悠悠打起了一套拳。
是拳術嗎?
可是看上去綿弱無力,好像沒有半點威力。
只是那那種緩慢軟綿之中,又有一種行雲流水的感受,使得姜冏產生出一種視覺上極為怪異的衝突。聽韓德說,公子拳術過人,莫非說的,就是這套拳法嗎?
「姜冏!」
「……」
「姜冏!」
「啊,末將在!」
姜冏想的出神,甚至連曹朋叫他,都沒有聽到。
清醒過來後,姜冏忙快步從門廊上下來,透著誠惶誠恐之色。
「去使令明前來。」
「喏!」
姜冏連忙快步離去,曹朋則走到一口水井旁,打了一桶水,洗漱一番,返回房間。
不一會兒的功夫,就見龐德行色匆匆趕來。
「公子,有何吩咐?」
曹朋示意龐德坐下,沉吟片刻後道:「令明,不瞞你說,這次喚你前來,是一樁私事。」
「請公子吩咐。」
曹朋點點頭,臉上露出回憶之色。
他輕聲道:「我的過去,你可能並不清楚。世人皆知,我是司空族侄,卻不知道,在建安二年之前,我甚至不知道譙縣曹氏究竟何人。我本南陽郡中陽山人氏,家父當初,也只是中陽鎮里一個不為人知的鐵匠,每日為養家糊口而操勞……」
龐德心裡,不由得咯噔一下。
他對曹朋的出身,的確是不太清楚。甚至一直以為,曹朋就生活在譙縣……也難怪,自曹朋成名以來,他的過往在有心人的掩飾下,或多或少的被隱瞞起來,以至於很多人並不清楚,他的真實身份。沒想到,公子居然生活在這樣一個環境里!不過越是如此,就越是讓龐德感到敬佩。如此艱苦條件,仍有今日之成就,此非等閑人可以為之……不過,公子和我說這些,又是什麼意思呢?
「……那時候,我父親有一個至交,名叫王猛。」
「南部都尉,王猛?」
「你也知道他嗎?」
龐德苦笑一聲,心道:我如何能不知道?好歹我在涼州多年,豈能不知南部都尉?
曹朋笑了笑,並沒有追問下去,而是自顧自的說起了往事。
「與我而言,生平除父母妻兒之外,最感激的便是猛伯。當年若沒有猛伯的關照,我恐怕早已不在人世……令明,說了這麼多,沒別的意思。我剛才做了一個夢,一個非常古怪,而且不好的夢。這個夢,也讓我無法平靜,所以找你來,是想請你往臨洮一趟,待我去探望一下猛伯和我那虎頭兄弟。臨洮令石韜,是和徐軍師一同投奔於我,也算是自己人。你到了臨洮之後,若猛伯那邊情況不妙,你就暫留在那裡,助他一臂之力。若有危險,你務必要護我猛伯的周全。」
說罷,曹朋凝視龐德。
「令明,我可以將此事,託付於你嗎?」
龐德說實話,並不願意離開鸞鳥。
可曹朋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,足以表明他的態度。同時,這何嘗不是曹朋對他的一種信任?比起馬騰那種只為一樁莫須有罪名,便把他趕到龍耆城受罪的行為,曹朋這種看似讓龐德脫離戰場的舉動,更像是一種對龐德的託付和信任……
龐德二話不說,匍匐在地。
「末將必誓死保的王都尉周全。」
「如此,我便可以放心了……我的飛駝兵,一併帶走。
到了臨洮以後,務必多加小心。我估計,那馬騰對隴西郡虎視眈眈,你切莫掉以輕心。他雖失了武威,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,還是要小心提防。馬騰詭詐,需小心才是。你到了臨洮之後,就先在我猛伯帳下效力……待時機成熟,我自會從武威出擊。到時候你我聯手,奪取金城,則涼州之亂,也就可以平息了。」
「末將明白!」
「我這邊,讓安平留下即可。
你和姜冏一同出發,我就不啰唆了……你現在就去準備,越早動身,越好!」
不知為什麼,曹朋心裡很亂。
龐德也不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