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卷 第484章 涼州亂(十四)

如馬成所預料的攻擊,並沒有出現。

第二天,馬成陪著馬鐵站在城門樓上,咬牙切齒的看著城下的曹軍,竟半晌說不出話來。連馬成這麼一個老實人,都有點忍不下去了!這曹朋,真欺人太甚……

一面長約十米,寬近三米的白絹上,寫著十四個大字。

三千虎賁喪家犬,馬家無人是男兒!

這幅白絹,用兩根大桿撐起,就插在曹營轅門外……

什麼,你不認得字?

沒關係,那些曹兵會告訴你,這上面寫的是什麼字。五百曹兵在城下同時高呼,喊累了,換一批人過來接著喊。各種污言穢語,從那些曹兵口中吐出來,只讓人面紅耳赤。河西兵沒什麼文化,好多人甚至是胡人出身,罵起來無所顧忌。

更有甚者,在城下解開褲帶子,沖著姑臧城撒尿,那囂張的模樣,讓馬鐵咬碎鋼牙。

「出擊,隨我出擊!」

馬鐵厲聲喝道。

馬成知道,如果這麼下去的話,那西涼兵的士氣,會在這一陣陣笑罵聲中喪失殆盡。

打一次吧!

於是,馬成也贊成了馬鐵出擊的要求,令三千騎軍,殺出姑臧城。

不過曹軍的反應,也格外迅速。兩千弓箭手瞬息間衝出轅門,列陣等候。曹公矢衝天而起,射向了西涼兵。這一次,西涼兵算是領教了,什麼是真正的箭矢如雨。

遮天蔽日的箭矢,以及從曹軍大營中彈射而出的鐵蒺藜,讓西涼兵清楚的領略了一番曹朋的『遠程覆蓋』理論。曹軍根本就沒有出擊,十輪箭射,兩萬支曹公矢耗盡,三千西涼軍死傷過半,狼狽的退回了姑臧城裡。馬成更身中三箭,血流不止。這曹公矢最狠毒的,不是他的穿透力,也不是他的射程。而是在箭頭設置了兩個小小的倒鉤。如果依著處理狼舌箭那種的手法,直接能讓人疼死。

一名西涼兵在被治療的時候,醫師還不清楚三棱箭的奧妙,直接拔箭。

就那一下子,至少撕下來半斤肉。那可憐的西涼兵中箭時還能忍住,可這治療時,竟發出凄厲的慘叫,直接昏迷過去。同時,三棱箭上的血槽設計,也使得中箭者的血液流動加速。要拔出箭矢,必須將箭矢穿透,砍下來那箭頭,而後在拔箭桿。可在這穿透的過程里,又不知死了多少人。鼓掌城門樓下,鮮血染紅的地面。

馬成昏迷了三次,終於穩定了狀況。

不過,即便他醒過來,也是奄奄一息,再也沒有半點力氣……

「公子,情況不妙。」

「成叔,你先養傷,別說了!」

「公子,聽我說,曹賊必有詭計。他們恐怕不是要打姑臧,而是在等姑臧不戰自潰。

今西北三縣援兵,已指望不上。鄒岐恐怕也自身難保……

主公的援兵,未必能及時趕來,甚至有可能,曹賊已經設好了圈套,等主公前來。」

「啊!」

馬鐵頓時懵了!

他熟讀兵法,也有些謀略。

不過呢,他的謀略,在大多數時候,就如同戰國時那位只會紙上談兵的趙國將軍趙括一樣。對著書,能滔滔不絕。可一旦臨戰,他這腦袋裡,可就反應不過來。

馬成識字不多,讀的兵書也少。

但他追隨馬騰多年,從中平元年開始,從一個小卒子一步步到今天的地位,那可不是讀幾部兵書就能得來。他的戰爭直覺,遠勝於馬鐵,甚至連馬超和馬騰都不如。所以,當馬成感覺到了這形勢,並不是他之前所預料的那樣時,馬鐵卻完全聽不明白。他疑惑的看著馬成,嘴巴張了張,卻不知道該如何發問。

「那曹賊,是項莊舞劍,意在沛公。

姑臧於他並不重要,重要的,是主公……只要主公一敗,則姑臧就將成為孤城。這倒還不重要,最重要的是,那休屠澤的羌人!我料想,曹賊必然在武威,做好了準備。一旦主公援兵潰敗,那麼曹賊在武威縣的兵馬,必然會攻擊休屠澤。

唐蹄,已失去了銳氣。

越吉雖勇,卻是莽夫,絕非那曹賊對手。

到時候最有可能出現的狀況,就是唐蹄和徹里吉聯手,將越吉消滅,而後歸附河西。如此一來,武威縣的曹軍,就能抽身出來,與唐蹄聯手,將姑臧圍困。

那時候,就算主公再想要救援,也無可能……」

馬成越說越激動,臉色頓時呈現出一絲病態的嫣紅。

馬鐵腦袋裡亂鬨哄的,幾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。

「成叔,那咱們該怎麼辦?」

「必須派人通知主公……不過,曹賊必有防範,會有重重圍堵。此人需有武勇,非等閑人可以擔當。我知道公子還不能信任龐德,但請看在老叔的面子上,信他一次。讓他殺出去,找主公報信,請主公提防……只要主公不敗,則姑臧無虞。」

說著話,馬成蓬的一下,抓住了馬鐵的胳膊。

「我知令明,性情淳厚。

請公子你能似信老叔一樣,信令明一回。我相信,他必然會以性命報答公子信任。」

「成叔,你莫說了,莫說了!」

馬鐵眼睛紅了。

他連連點頭道:「我信他,我信他還不成嗎?你先好好歇息,我這就放他出來。」

馬成的臉上,露出燦爛的笑容。

他鬆開了手,癱在榻上,慢慢閉上眼睛……

馬鐵說:「老叔,我這就去釋放龐德,安撫他,向他道歉……請他前去告之父親。」

馬成沒有說話,只是點點頭。

馬鐵不敢再遲疑,扭頭匆匆離去。

耳聽馬鐵步履聲漸漸遠去,直至聽不見。

馬成這才睜開眼,眸光中,閃爍著奇異光彩……

壽成,吾弟!

哥哥能為你做的,也只有這麼多了。但願得,小鐵能從此改變性情,日後必有大作為。可惜哥哥不能看著你一統涼州,重振馬家聲威!就如小時候你和我說的那樣,你要做涼州王。但是我,恐怕看不到了……真懷念,從前的時光啊……

馬成的臉上,透出一抹笑意。

「父親,孩兒未違背您的囑託,孩兒來了!」

他伸出手,突然大聲喊叫。屋外的親兵聽到馬成的叫喊聲,連忙跑進來觀看,卻見馬成仰面朝天,那隻手筆直的向上伸展,手指微微彎曲,似要抓住什麼……

「將軍!」

親兵驚聲呼喊。

這時候,馬鐵正朝房間走來,聽到那親兵嘶聲裂肺般的哭聲,身子不由得一顫。

一股寒意,直衝頭頂!

「成叔!」

馬鐵的眼淚,唰的一下子流出來。

※※※

「哥,馬家如此待你,何至於再為他們賣命?」

姑臧城城門樓的卷洞里,龐明拉著龐德,輕聲道:「用你的時候,對你親熱;不用的時候,隨意辱罵。哥,咱別再犯傻了……這馬家,不值得咱們去保啊!」

「安平,住口!」

龐德啪的把手搭在刀柄上,虎目圓睜,透出冷冷殺意。

「你若是在胡說,我認得你,可我掌中這口刀,卻認不得你。」

「刀是別人送的……」

「你!」

龐德被龐明一句話噎得險些背過氣去。他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虎咆刀,這煞氣也不禁為之一動。之前那份勇氣,變得有些動搖了……他何嘗不知道好歹呢?

「安平,主公與我有知遇之恩。

此次又是成叔力薦,我才有此機會。於情理,我必須要拼這一次,為報答主公知遇之恩也好,為報答成叔保我性命也罷。這一次之後,我不會再為馬家效力。

到時候,咱們一起回老家,好不好?」

龐明知道,他勸說不得龐德。

緊握著龐德手臂的手,也慢慢的鬆開了……

「能有命活著回來再說吧……你別忘了,你還欠了人家曹……的一條性命呢。」

「我……」

「好了好了,廢話少說。

準備吧,我會領兵吸引曹軍注意力,你能做到什麼地步,就看這運氣如何了。」

龐明伸手,在眼睛上抹了一把,聲音微微發顫。

他走上前,給龐德的坐騎緊了緊大帶,而後伸手抓住轡頭,屈膝對龐德道:「哥,上馬吧。」

「安平,你保重!」

「跟著你,我就算是想保重,也保重不得。」

龐德伸出手,用力拍打幾下龐明的肩膀,一咬牙,踩著龐明的腿,跨坐於馬上。

而龐明看著龐德上了馬,臉上強擠出一抹笑意。

他深吸一口氣,拱手道:「兄長,保重!」

「安平,保重。」

龐明轉身走出了卷洞,翻身上馬,從親兵手中接過大槍。

扭頭,朝著黑漆漆的卷洞里看了一眼,龐明一咬牙,縱馬而去。他今夜,要帶人偷襲曹營,以牽制曹軍的注意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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