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卷 第378章 男兒生世間,及壯當封侯!

在很多人的印象里,蕭關似乎是一個獨立的關塞。

但事實上,蕭關和秦長城的戰略地位密切相關。秦長城以及沿長城修築的城鎮堡塞,形成了一個完整的防禦體系。果兒山、玉皇山、城東塬三大烽燧以及城子崗,沈家台,城東溝口的城障,構成了一個堅固的人工屏障。三大烽燧在蕭關制高點上,可遙相呼應。同時,又可以鳥瞰環水、城西川、城東溝三水交匯的所有地域。關內外五平方公里的山川河谷,道路村舍,皆可以盡收於眼底……

高下、縱橫!

形成了立體的防禦體系。

蕭關設計之精心,布局之巧妙,令後世人嘆為觀止。

後世曾有《天下布局》一書,對蕭關的設計無比推崇。

曹朋此前從未來過蕭關,而今當他登上玉皇山,鳥瞰蕭關景色時,也不由得感慨萬千。

多年戰亂,使得蕭關的防禦顯得破敗。

站在一座烽火台上,曹朋鳥瞰蕭關內外,但見關內河川縱橫,山巒起伏;關外天地一色,蒼茫雄渾。空曠曠,蒼茫茫……令曹朋心裡,頓生無盡寂寥之意。

腦海中,驟然浮現出一首詩詞。

「前不見古人,後不見來者。

念天地之悠悠,獨愴然而涕下……」

昔年秦孝文帝勵精圖治,得商鞅而變法,令大秦崛起。

此後,又有張儀司馬錯,白起范雎,歷經二百載光陰流轉,終有始皇帝揮劍絕浮雲,秦王掃六合之不世功績。然秦二世而亡,留下來的,只有這八百里秦川……

「前不見古人,後不見來者……說得好!」

正當曹朋感慨萬千之時,忽聽身後傳來腳步聲。

他回頭看去,卻見劉光領著幾名銳士,正邁步登上玉皇山烽火台。

兩人此前已經見過,曹朋更偷偷告之田豫。但奇怪的是,田豫也好,劉光也罷,都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沉默。用田豫的話說,劉光在不稀奇,倒是省卻了麻煩。

曹朋當時沒聽明白,等回頭與龐統商議時,龐統猜出了奧妙。

誰都知道,漢帝派遣使團的目的不簡單。

曹操密令曹朋隨行,如同一著暗棋,查看漢帝使團的動靜。曹朋在暗處,田豫在明處,所為的就是要弄清楚,這漢帝究竟有什麼招數。若曹朋沒有發現劉光,則田豫會很頭疼。但曹朋發現了劉光的存在之後,也就是田豫如釋重負……

我不怕你耍花樣,我怕的是不知道誰在耍花樣。

劉光既然進入了視線,也就代表著,田豫能夠有的放矢,而不至於似沒頭蒼蠅。

「臨沂侯既然來了,又怎可能沒有後著?

他出現在使團里,必然已做好了被發現的準備。我估計,他手裡一定有陛下詔書……一旦被發現,而不得不站出來時,他一定會憑藉詔書,罷免周良之職,走到台前。」

若劉光聽到龐統的這些話,必然會改變主意。

說不定,他會先下手幹掉龐統,因為龐統所猜測,基本上符合了事實。

「那他豈不是暴露了?」

「又有什麼關係?難道曹公就不知道,陛下派遣使團的目的嗎?

曹公一定很清楚這一點,所以才讓你暗中相隨。臨沂侯在暗處和明處的區別不大,所差的也不過是在暗處時,他可以更方便行事,而在明處,則需要有顧忌。

我還敢肯定,田國讓手中也有一份密令。

當必要時,田豫會把你推出來,和劉光明刀明槍的較量……這是陽謀,曹公也好,陛下也罷,都把計謀擺在了明處。只看誰的手段更高明,誰的心思更縝密。」

龐統說到這裡,也不禁露出一抹敬服之色。

曹朋心裡暗自吃驚,曹操有這樣的手段,他並不奇怪;可漢帝劉協……那個在歷史上極為窩囊,謚號為『獻』的皇帝,居然有這種心計,大出曹朋的預料。

劉光面帶笑容,走上前來。

「未曾想,大名鼎鼎曹三篇,竟改頭換面。」

曹朋也回過神兒,臉上也露出了燦爛笑容,「朋不過白身,焉能比得上臨沂侯?」

我是個白身,沒啥官職,改頭換面很正常。

你可是堂堂漢室宗親,臨沂侯……不也和我是一個樣子?

言語中,不知不覺的便針鋒相對起來。劉光看著曹朋,半晌之後,突然輕嘆一聲……

他轉過身,手扶烽火台垛口,舉目眺望關內景色。

「好江山!」

而曹朋則向關外看去,恍若自言自語道:「果然好江山。」

聽上去,兩人似乎都是在稱讚山河秀美。可實際上,話語中卻又暗含一次交鋒。

劉光說『好江山』,是告訴曹朋:這是大漢的江山。

言下之意,則在提醒,不管曹操怎樣,他始終都是大漢臣子。你曹朋,應該歸附漢室。

而曹朋說的『果然好江山』,不免有譏諷之意。

如此大好江山,卻被你們治理成如今模樣。想當年,漢武帝北擊匈奴,班定遠震懾西域。陳湯那『明犯我強漢者,雖遠必誅』嘶聲裂縫的吶喊聲猶在耳畔迴響,可是你們卻把大好江山,交給了匈奴人休養生息。如此好江山,你們配嗎?

兩人同時回頭,目光中帶著一抹厲色。

半晌後,劉光突然笑道:「久聞曹三篇詩才絕倫,如此好風光,何不賦詩一首。

來日,我等將北出蕭關,就以此為題,如何?」

曹朋一怔,旋即笑了!

時長河日落,將北方故壘照應殘紅。

蒼茫原野,透出雄渾之色。那若有若無,似有還真的胡茄聲,隱約傳來,想必時牧人的歌聲。風,從北方襲來,仍有一絲絲寒意。曹朋從腰間取出一支橫吹,放在唇邊吹奏。橫吹的音質高亢,帶著一絲絲蒼涼寂寥,是軍中常用的樂器。

一曲畢,曹朋轉身離去。

劉光愕然看著他的背影,剛要開口,卻聽曹朋吟道:「單車欲問邊,屬國過居延。征蓬出漢塞,歸雁入胡天。大漠孤煙直,長河落日圓。蕭關逢候騎,都護在燕然。」

詩畢,曹朋已走下烽火台,扳鞍認鐙。

劉光怔怔站在烽火台上,好半天道:「好一個曹三篇,好一個都護在燕然……」

滿心的計較,在一剎那間蕩然無存。

昔日漢室榮光,今已不在。

想當初,驃騎出鎮,長渠六舉,電擊雷震,飲馬瀚海,封狼居山,西規大河,列郡祁連。可現在,卻要與匈奴俯首,與胡蠻連橫……祖上有知,必恨我子孫不肖。

早先那點計較之心,再也生不出半點波瀾。

劉光何嘗不知道,此次漢帝與南匈奴若聯合成功,不異於與虎謀皮。所要付出的,必然驚人……可若不與匈奴聯合,又有什麼辦法,重振漢室威風?手中無兵,身邊武將,漢帝如今在許都,如一個傀儡,長久以往,漢室必將覆沒……

飲鴆止渴!

沒錯,漢帝現在的做法,就是飲鴆止渴。

明知道害處很大,偏偏又不得不去。劉光又何嘗願意和南匈奴聯合。可不與南匈奴人聯合,又有誰能幫忙?別的不說,那些漢室宗親,劉表劉璋皆不為人子,固守於一地,若守家之犬……漢帝詔令,這二人根本不顧。若他們有半點宗室之情,漢帝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無助。劉表就不用說了,單只那劉璋,簡直就是……當初漢帝派遣巴郡太守,竟被劉璋所殺。如今西川,儼然已自立為王。

曹友學啊曹友學,我又何嘗希望,與胡人勾結?

劉光心裡沉甸甸的,一股抑鬱之氣,令他幾欲爆裂……

忽聽,遠處傳來歌聲,慨然豪邁。

歌曰:「男兒生世間,及壯當封侯。戰伐有功業,焉能守舊丘。

召募赴薊門,軍動不可留。千金買馬鞭,百金裝刀頭。閭里送我行,親戚擁道周。斑白居上列,酒酣進庶羞。

少年有別贈,含笑看吳鉤。朝進東門營,暮上河陽橋。落日照大旗,馬鳴風蕭蕭。平沙列萬幕,部伍各見招。

中天懸明月,令嚴夜寂寥。悲笳數聲動,壯士慘不驕。借問大將誰,恐是霍嫖姚。古人重守邊,今人重高勛。

豈知英雄主,出師亘長雲。六合已一家,四夷且孤軍。遂使貔虎士,奮身勇所聞。拔劍擊大荒,日收胡馬群。

誓開玄冥北,持以奉吾君。獻凱日繼踵,兩蕃靜無虞。北疆豪俠地,擊鼓吹笙竽。雲帆轉遼海,粳稻來東吳。

越羅與楚練,照耀輿台軀。主將位益崇,氣驕陵上都。邊人不敢議,議者死路衢。我本良家子,出師亦多門。

將驕益愁思,身貴不足論。躍馬二十年,恐辜明主恩。坐見北人騎,長驅河洛昏。中夜間道歸,故里但空存。

惡名幸脫免,窮老無兒孫……」

歌聲,漸行漸遠。

劉光,卻已淚流滿面。

他已無心繼續留在這烽火台上,好像逃難似地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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