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朋風輕雲淡,張泰面紅耳赤。
這高下,自然一目了然。當張泰還縮在破敗的雒陽城中,和一幫子閑人們吃喝玩樂,打發時間的時候,比他小了七八歲的曹朋,已經和大儒名士們同席而坐,高談闊論起來……
這讓張泰情何以堪?
「敢問,那撫琴者何人?」
不過,張泰猶自不肯低頭,梗著脖子問道。
曹朋喝了一口杏花酒,一派輕鬆之色道:「江東有諺:曲有誤,周郎顧,便是那周瑜周公瑾……對了,似乎周郎和子瑜年齡相仿,當為青年俊傑,實在是我輩楷模,令人心嚮往之。」
眾人聞聽,鴉雀無聲。
周瑜如今已聲名鵲起,在去年奪取了丹陽之後,明漢將軍,吳侯孫策拜周瑜為中護軍,江夏太守(虛職)。
曹朋臉上,流露出輕蔑之色。
看看吧,人家也是玩兒音樂的,曲有誤,周郎顧,聲名多響亮?可人家不僅僅是玩兒音樂,而且文武全才。好像和你年紀差不多,已經是手握實權,得兩千石俸祿的太守。可你呢?
張泰被嗆得,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。
曹朋發現,玄碩某種閃過一抹光亮,稍縱即逝,又恢複了一派平靜。
這玄碩,不簡單!
他那眸光中,似有回憶,更多是一種不甘。
也許是感覺到曹朋目光的關注,玄碩微微一笑,舉杯邀酒,而曹朋則還之以禮,一飲而盡。
「天下間,竟有此等人物嗎?」
岳關忍不住發出一聲感慨,而後輕輕嘆了口氣。
赤忠突然出聲:「聞曹公子以八百字而名揚天下,文采出眾。進入有緣歡聚,公子何不賦詩一首?」
「啊?」
赤忠面帶微笑,「不如,就以關居士為題,如何?」
「以我為題?」
岳關愣了一下,而後笑了。
她這一笑,卻是閣中眾人眼前一亮,張梁張泰更露出登徒子本色,咽了口唾沫,而後齊聲叫好。
於張泰而言,他需要挽回這個面子。
於張梁來說,他要力挺老鄉。
可赤忠……
曹朋眼睛微微一合,掃了赤忠一眼。
就見那赤忠雖表面上做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,可眼角餘光,卻不停的在岳關身上掃過。
操,你想討佳人歡心,把我扯進來做什麼?
「公子,要不……」
史阿看出了曹朋心中不快,低聲道。
曹朋擺了擺手,看看赤忠,又看看一臉期盼之色的岳關,忽而心中生出了捉弄的心思……
他站起身,在屋中踱步。
而張泰岳關等人,則息聲屏息,靜靜看著曹朋。
玄碩的嘴角,勾勒出一抹笑意,也好奇的打量曹朋,等待他的回答。
一步,兩步,三步……
當曹朋走出第七步的時候,猛然停下腳步。
「菊花塢里菊花庵,菊花庵住菊花仙。菊花仙人種菊枝,又獻菊花當酒錢。」
「平仄倒還相稱,只是普通的很,算不得佳句。」
張泰冷笑著評論,話語中含有嘲諷。
「莫著急,且聽下文。」玄碩說:「想來八百公子,還有佳句未出,你我又何必著急呢?」
話音未落,只聽曹朋再次吟唱。
「酒醒只在花前坐,酒醉還需花下眠。半醉半醒日復日,花開花落年復年。
但願老死花酒間,不願鞠躬車馬前。車塵馬足富者趣,酒盞花枝貧者緣。
若將富貴比貧賤,一在平地一在天。若將貧賤比車馬,不得驅騁卻得眠。
世人笑爾太瘋癲,我笑世人看不穿。不見五陵豪傑墓,無花無酒鋤作田。」
曹朋吟誦罷,抓起銅爵,踉蹌走到岳關案前。只見他伸手,蓬的攫住了岳關粉嫩玉臂,「菊花仙,我敬你一爵。」
岳關的玉臂,柔若無骨,入手滑膩溫軟。
初時,聽曹朋作詩,她只是微笑不語。
可到後來,卻不由得心馳神盪,有些不能自己。
美目秋波流轉,菊花仙縴手握住長長的銅爵,咬著紅唇,粉靨透紅,輕聲道:「多謝公子。」
說罷,她就要飲酒。
不成想卻被曹朋攔住……
「菊花仙,此等飲酒法,忒無趣了。
不如這樣,你我手臂相交,同飲一爵?」
說著話,曹朋挑了赤忠一眼。
你托我下水,老子就調戲你心上人。他將胳膊從岳關的手臂內側穿過,而後屈肘將銅爵放置唇邊。身形微微一傾,就貼在岳關胸前那一團溫軟之上。岳關粉靨透紅,卻從了曹朋這飲酒的方式,一爵交杯酒,一飲而盡,呼吸不由得隨之急促,那胸口軟玉隨著起伏,摩挲曹朋的手臂。
赤忠的臉,騰地煞白。
曹朋不由得略感心中快意,把著岳關的手臂,環繞席間。
「洛陽城裡春光好,但見少年春衫薄。
珍重主人心,酒深情亦深。須愁春漏短,莫訴金杯滿。遇酒且呵呵,人生能幾何……痛快,痛快!」
但見岳關媚眼如絲,幾乎貼在了曹朋身上。
而赤忠的臉色更慘白,片刻後,低下頭,不再言語。
「今日與諸君同席,曹朋之幸……然來日將赴陸渾,所以還需早還。
諸君,若有緣,你我再聚。到那時,願聞大師佛法,聆聽仙子妙音,當然還有子瑜之仙樂。」
曹朋連飲三大爵,告辭離去。
史阿連忙起身,緊隨曹朋身後。
眾人也不禁為曹朋的豪邁而感動,紛紛離座。哪怕是赤忠心懷不滿,此時也只能強作歡顏。
「此子,必成大器!」
玄碩耳聞曹朋爽朗笑聲漸漸遠去,不由得發出一聲感慨。
掃了一眼那一臉春情的岳關,他心中突然一聲冷笑,便有回覆到先前那老神在在的模樣……
※※※
曹朋大笑離去,登上了車仗,仍忍不住偷笑。
也不知,後世唐伯虎還能裝逼否?今日一曲菊花庵歌,也算是成就了那位菊花仙子菊花關。
殊不知,在後世,菊花卻包含深意。
到那時候,人們又會怎麼來評判這位菊花仙子呢?
越想,曹朋就越覺得有趣,在車上不住的笑。車外,夏侯蘭和兩名飛眊衛士,則是一臉的茫然之色。他們也搞不清楚,這好端端的,曹朋在車裡究竟在笑什麼?難道說,在白馬寺遇到了可笑之事?不過,主人家的事情,身為家將卻不會詢問,所以也只能藏在心裏面。
出白馬寺,沿官路緩緩而行。
雒水奔騰,一路東去。
夜色中,北邙山巍峨,猶如一面巨大的屏障。
曹朋止住了笑聲,深吸一口氣,靠在車壁上,有一絲昏昏沉沉。
喝得急了!
最後那三爵就入腹,有點急了!
光顧著裝逼來著,不成想……東漢時的酒,雖未經過蒸餾,入口綿綿,可後勁兒卻不算小。
風一吹,使得曹朋感覺酒勁兒上涌。
「停車,停車!」
曹朋從馬車上跳下來,扶著一棵柳樹,哇的嘔吐起來。
真是丟人啊!
不過幸虧沒在白馬寺里,當著眾人的面吐酒,否則更加丟人。
「子幽,回去後,不許亂說。」
夏侯蘭忍住笑,連連點頭道:「公子放心,我曉得輕重。」
曹朋這才放下心,站在河邊,做了個擴胸的動作。他抬起頭,貪婪的深吸一口瀰漫著花香的空氣。在後世,如此清爽的空氣,可不得聞呢。他搔搔頭,長出一口氣,轉身準備登車。
就在這時,忽見從一旁小路上行來一輛推車。
車上坐著一個人,兩個人在後面推動。想來是本地的農人回家……
曹朋並未在意,哪知道那推車到了河邊,推車的人突然停下,猛然一抽推車。坐在車上的人,一頭便栽進了河裡。只聽撲通一聲,那推車的兩個男子,調轉車頭就準備離開。曹朋激靈靈打了個寒蟬,腦海中頓時閃過了一個念頭,殺人了!他連忙喊道:「兀那賊子,休走!」
本來,推車的人並沒有看見曹朋,所以並未留意。
可聽到曹朋的叫喊聲,推車的兩名男子丟下車子,撒丫子就跑。
「子幽,抓住他們!」
夏侯蘭忙策馬追過去,不成想兩名男子一見夏侯蘭騎馬追擊,立刻一頭鑽進了一片密林。
曹朋則帶著飛眊,跑到了河邊。
「救人,快救人!」
這兩名飛眊,皆是丹陽人。
所以,倒也不差水性。聽聞曹朋的呼喊,二人立刻縱身跳進河水當中,曹朋則站在岸邊,腦袋感覺暈乎乎的。
出了這種事,著實嚇出了一身冷汗。
先前那點酒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