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侯真捂著小嘴兒,側過身子,強忍著沒有笑出聲來。
曹丕則一臉驚訝,看著曹朋心道:如此妥帖的話,這傢伙居然能說的這麼順流,可真厲害!
至於曹真,卻怒視曹朋。
這麼無恥的話,你也能說出口?
曹朋微微一笑,用目光回答:有種,你站起來反駁?
曹真,敗退……
※※※
曹操哈哈大笑,顯然是對曹朋的言語,表示同意。
他不會去扭扭捏捏,否則早年也不會在許子將點評他為『世之能臣,亂世之奸雄』之後,大笑離去。
該他的,曹操絕不會去虛偽退卻。
不該他的,也會去努力爭取。
後世常把曹操評價為奸雄。可曹朋卻以為,曹操還真算不得一個『奸』。至少終曹操一世,權傾朝野,始終未篡奪漢室。史書記載,曹操生平所願,不過是死後能在墓碑上寫下『故征西將軍曹侯』的字樣,便『平生願足矣』。所以,曹朋一直認為,曹操是一個真英雄。
或者說,真小人?
曹朋雖有溜須拍馬之嫌,但也是發自肺腑。
同時,他不可能像劉備那樣,提出各路諸侯的名字。
曹操笑罷,饒有興趣的看著曹朋,「那友學何不言他人?」
「何人可當?」
什麼人能當得『英雄』二字?
曹操回身坐下,「淮南袁術,若何?」
「冢中枯骨耳。」
「那河北袁紹,四世三公,門多故吏,虎踞冀州,部下能事者幾多,為何不得『英雄』二字?」
曹朋道:「袁本初色厲膽薄,奸謀無斷。干大事而惜身,見小利而忘命。我曾聽家兄言,袁本初早晚必為主公所破。此等人物,若為英雄,豈不是污了『英雄』二字?當不得,當不得!」
曹操,陷入了沉思。
其實,曹操問曹朋這番話,並非沒有道理。
袁紹如今平定了公孫瓚,和曹操早晚一戰,已無可挽回。
他雄踞冀州,錢糧廣盛,麾下戰將過千,謀士如雲。說實話,即便時到今日,曹操仍有些忌憚。
畢竟這袁紹,非袁術可比。
曹朋這一番話,說到了曹操的心坎上。
也使得曹操,更下定了與袁紹一戰的決心……
曹真忽問:「荊州劉景升,有八俊之名,威震九州,若何?」
曹朋搔搔頭,嗤之以鼻,「劉景升守家之犬,不足為慮。他若亡時,必為叔父得荊州之日。」
曹操一怔,驀地大笑。
「守家之犬……阿福,若劉景升聽聞此話,定會暴跳如雷……說不得,他還會找你麻煩。」
曹朋也笑了,「好啊,讓他來嘛。」
「呃……」
曹操啞然。
既然是守家之犬,焉能離家而出?劉景升如果有那個膽子,何至於似今日這般,仍龜縮荊襄?要知道,當初討伐董卓的時候,劉表就已經站穩了荊州。當時曹操甚至沒有一個容身之所。而現在呢?曹操雄霸兗州和豫州,鎮關中,平徐州,占居青州大半,劉表卻依舊是一個荊州而已。
守家之犬,還真是形象啊!
曹操的臉上,露出嘲諷之色。
曹真想了一下,問道:「有一人,血氣方剛,領袖江東,孫策若何?」
曹朋搔了搔鼻子,「孫伯符勇冠三軍,然剛則易折,必不得好死……其人可為豪傑,卻非英雄。」
「那,何為英雄?」
「夫英雄者,胸懷大志,腹有良謀,有包藏宇宙之機,吞吐天地之志。我觀今世,除司空再無二選。」
聽到這番話,曹操本應該開懷。
可是,他卻沒有露出笑容,沉默無語。
此時,大雨瓢潑,雷聲大作。
一道閃電,撕裂蒼穹,將園中照映慘白……
「劉玄德,若何?」
「啊?」
曹操抬起頭,輕聲道:「阿福,你以為劉備此人,可為英雄?」
曹朋不由得沉默了!
「劉備,如喪家之犬,只需一支精兵,便可將其消滅。父親,又何必對那劉備耿耿於懷呢?」
曹丕開口道,但是曹操卻沒有理睬。
良久,曹朋輕聲道:「若不殺劉備,此人必成大禍。」
「呃?」
「他如今雖如喪家之犬,但其志猶存。雖百戰百敗,猶不氣餒,可知其堅韌之性格。我幼年時曾教我識字的方士言:金麟豈是池中物,一遇風雲便化龍。劉備,如今就似那翅中蜉蝣,看似弱小,實則不然。若遇風雲,可化龍而升……叔父最好能在他未遇風雲時,將其剷除。」
「金麟豈是池中物,一遇風雲便化龍!」
曹操起身,負手憑欄。
「阿福,過了!」
曹真低聲對曹朋言道。
但曹朋卻搖搖頭,「大哥,你看著吧,如果不能剷除劉備,他遲早會成為叔父最大的敵手。」
「叫子和來。」
曹操忽然開口,令曹真曹丕,不由得一怔。
子和,就是曹純,如今虎豹騎的主將。
曹操這時候把他找來,莫非……
眾人一聲不吭,夏侯真也不言語,只是為他們默默添酒。大約一炷香的功夫,曹純冒著大雨,匆匆趕來。
「立刻率虎豹騎,追擊劉備。
勿論死活,只要見到他,就立刻斬殺。」
「喏!」
曹純雖然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,曹操為何動用虎豹騎追殺劉備。
可軍令如山,曹純絕不會去詢問原因。
「子丹,你一同出擊。」
曹真聞聽,忙長身而起,拱手應命。
曹朋那一番話,終於使得曹操下定了殺掉劉備的決心。如果說,此前他還有些猶豫,那麼曹朋那一句『金麟豈是池中物,一遇風雲便化龍』,使得曹操心中,陡然間增添了危機感。
養虎為患啊!
「阿福,徐州一戰時,你立下了大功。
而我卻未有封賞,你心裡可怨恨?」
「不怨!」
「當真?」
曹朋用力點頭,「侄兒公私不分,放走了呂布家人,此乃殺頭之罪。叔父未曾問罪與我,反而任我騎都尉之職,侄兒感激莫名。有功必賞,有過必罰,此立足之根本。依我說,叔父只賞不罰,實不公道。」
夏侯真急得連連使眼色。
哪有這樣的人?
只聽說過邀功請賞,哪有人自行請罰呢?
曹丕則怔怔看著曹朋,心中陡然生出一絲敬重。
曹操回過神,拍了拍曹朋的肩膀。
「阿福,說得好……有功必賞,有過必罰,此立足根本。其實,我已經罰過你了,只是你不知道而已。原本,我準備任你為廣陵農都尉,可由於這樁事情,我改變了主意,使你只得了個虛職……你很好!阿福,真的很好……若我麾下多幾個你這樣的人,天下何愁不定?」
雷雨,來得快,去得也快。
眨眼間,雲開霧散,天光放晴。
曹朋心裡的那塊石頭,也終於落下。
徐州之戰結束後,曹操什麼話也沒有說,使得曹朋心裡更加忐忑。
現在看來,曹操並沒有責怪他……
「阿大,該溫習功課了。」
「啊,孩兒這就去。」
曹丕連忙應承,而後和曹朋打了個招呼,便匆匆離去。
「阿真,你也下去吧。」
「是!」
夏侯真起身,微微一福,悄然退出亭子。
「阿福,之前曾有人向我推薦,由你出任白馬尉……哦,你不用猜想,就是文遠推薦的你。
我一直在猶豫。
但現在,我可以做出決定了。」
「願從叔父安排。」
「你先留在許都吧……」
「啊?」
曹朋本以為,曹操會讓他出任白馬尉。
可沒想到,他居然做出這樣一個決定?難道說,還是不相信我嗎?亦或者,別有安排?
「陪我走走。」
曹操撩衣,從亭子里走出。
曹朋不敢怠慢,連忙跟隨曹操。
兩人一前一後走在花園裡,曹操道:「此前,休若曾有意讓你拜師荀仲豫,但我並沒有同意。」
荀仲豫?
曹朋愣了一下,沒有開口。
「是不是不高興?」
「啊,沒有!」
曹操停下腳步,扭頭看著曹朋,「為什麼?這種事情,放在任何人身上,都會感覺不開心,你又是為何呢?」
曹朋搔搔頭,露出一抹憨厚笑容。
「仲豫先生大才,我也聽說過他的名號。只是一來,他編撰《漢紀》,恐沒有時間;二來嘛,先生是潁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