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卷 第193章 遙想當年,羽扇綸巾

雨絲纏綿,整整下了一個晚上。

江東方面沒有再派人騷擾,而使團也明顯加強了防衛。這一夜無事,直到第二天,天放亮。

雨在天亮前,終於停下來。

曹朋和夏侯蘭一如早先,套上了馬車之後,一個趕車,一個坐在副手位子上,緩緩駛出驛站大門。在驛站門口,荀衍從車上下來,與王朗一同見過張昭。隨後,使團車馬徐徐行出。

張昭有意無意的用眼角餘光,掃視荀衍的馬車。

不過當他看到荀衍從馬車上下來,便旋即停止了觀察。

對世家子弟,張昭很了解。這些人眼高過頂,而且極為驕傲。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和荀衍同車而行。若身份地位不相等,卻坐在同一輛馬車裡的話,那麼對世家子弟,就形同於羞辱。

張昭從韓綜口中得知,他奉命追殺盜賊,但具體原因,韓綜也不是很清楚。

那盜賊就是吳縣城中的一個閑漢,所以大可不必擔心,荀衍和那盜賊會坐在馬車之中。所以,張昭的注意力,旋即放在其他車馬身上,在他的指示下,不斷有軍卒有意無意攔阻車輛,進行檢查。不過這種小動作,卻瞞不過荀衍和王朗的眼睛,兩人都輕輕得一蹙眉頭。

曹朋覺察到,似乎有人在盯著他。

回頭看去,就見韓綜在孫河的身後,正惡狠狠的看著他。

而孫河,卻好像混若無事般,站在一旁,面帶微笑,聆聽張昭與王朗荀衍之間的談話……

只是,那眼角的餘光,總若有若無的掃過曹朋。

眼神兒兇狠,就了不起嗎?

曹朋露出一抹冷笑。

他突然抬起手,拍拍了放在旁邊的刀囊,而後一指韓綜,便沖著韓綜,做出了割喉的動作。

舉手投足間,所流露出的不屑,令韓綜頓時臉漲得通紅。

他雖然沒有見過割喉禮,但是卻能感受到,曹朋對他的羞辱之意。

韓當,可謂是江東兩世老臣。

孫堅在世時,韓當便跟隨孫堅東征西討,還參加過諸侯討伐董卓的戰事。孫堅死後,韓當便開始跟隨孫策,渡江東征,幫助孫策打下了今日偌大的局面……孫策帳下,能與韓當相提並論者,並不是特別多。除了老將程普,和前南陽郡太守黃子廉之子黃蓋黃公覆之外,論資歷還真就沒有多少人能高出韓當。也正因為此,韓綜也算是嬌生慣養,甚至恃寵而驕。

從小到大,韓綜哪裡受過這樣的羞辱。

他咬牙切齒的看著曹朋,作詩就要衝出去。

孫河伸手一把,將韓綜死死按住。

朝著曹朋微微一笑,孫河又輕輕搖了搖頭。

那意思是警告曹朋:適可而止吧,有些事情若做的太過分了,到時候你可就要有大麻煩了。

曹朋也笑了,扭過頭,不再理睬孫河。

「這個孫伯海,不簡單。」

他壓低聲音,對夏侯蘭說道。

夏侯蘭詫異的伸出頭,朝孫河看了一眼,「還不是兩隻眼睛,一個鼻子。好像沒什麼特別。」

孫河的相貌,並不是很出眾。

他原本是姓俞,從小便跟著孫堅東征西討,深得孫堅看重。後來又跟著孫策渡江東征,孫策賜姓為孫,還把孫河列入族譜,正是承認孫河在族中的地位。此人性情忠直,納言敏行,在江東諸將中,頗有威信。即便是程普黃蓋和韓當這樣的老臣,對孫河也是讚不絕口。

曹朋道:「長得好,不一定就有本事。」

說著,他又看了孫河一眼。

不過這時候孫河正與荀衍等人拱手道別,所以並沒有留意曹朋。

這拖拖拉拉的,一直快到辰時,使團才算是上路。張昭請王朗荀衍和他同車而行,但卻被荀衍拒絕。

「昨夜未曾睡好,故而需回車小憩。」

荀衍的回答很婉轉,張昭也就沒有再強求。

不過,王朗和張昭卻是舊識,於是便隨著張昭,一同上了馬車。

荀衍則回到自己的馬車前,曹朋跳下車,攙扶著荀衍上去。兩人相視一眼,輕輕點了點頭。

孫河,一直看著兩人,面帶微笑。

「阿福,孫伯海似乎對你很有興趣啊。」

「哦?」

「呵呵,否則他也不會一直旁敲側擊,打聽你的事情。」

「打聽我?」

「是啊,我看他是想要招攬你呢。」

曹朋聞聽,不由得笑了……

夏侯蘭揚鞭趕車,馬車隨著大隊人馬,徐徐而行。

可以看得出來,孫策對這一次使團到訪,應該是非常看重。不但命張昭親自來丹徒迎接,還派來了數百精騎跟隨。曹朋神色悠悠,坐在馬車上,和孫河再次頷首致意,這才收起笑容。

「伯海,就這麼讓他們走了?」

韓綜咬牙切齒的問道。

孫河看著他,輕聲道:「那你想如何?」

「賊人定然就藏在裡面,而且我敢確定,一定和那荀家小子有關。」

「你剛才也看到了,所有人從你面前過去,你也沒有看出什麼端倪,更沒有證據。你還要怎樣?」

「不如我在路上……」

「韓綜,你休要放肆。」孫河臉一沉,沉聲道:「如果不是你昨晚擅闖驛館,又何至於鬧出這許多的亂子?你為何不先報知與我,我也可以和王朗荀衍商量。那樣豈不就能名正言順?

可你偏偏自作主張,帶著人就往裡闖,還平白丟了主公的顏面。

你可知道,主公盼朝廷詔令,何等心切?若得朝廷詔令,主公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征討江東。

我告訴你,休要打那使團的主意。」

孫河說罷,長出一口濁氣,沉吟片刻後道:「使團這邊,我自會派人盯著。你立刻返回吳縣,稟報主公……虧你也是堂堂一郡賊曹,怎麼緝拿個小賊,也這麼麻煩?你啊你啊……」

孫河搖著頭,轉身離去。

只留下韓綜面紅耳赤的站在原處,看著孫河的背影,眼中閃現出一抹猙獰之色。

孫伯海,欺人太甚!

※※※

正如夏侯蘭昨夜和曹朋說的那樣,雨雖然停了,可是這道路卻變得格外泥濘。

車隊一路行進,到傍晚時還沒有到達曲阿。可是這顛簸的實在是太狠了,連王朗都有些難受。

沒辦法,張昭只好命人停下,就地安營紮寨。

同時,他派人前往曲阿,命曲阿長連夜修築道路,以免再耽擱時間。

夏侯蘭趕著馬車駛入營地之後,從車下面滾出了一個泥猴,赫然正是羅克敵。這傢伙也的確是能忍,藏在車板下,差不多快一整天。可下車之後,卻顯得很有精神,換上一身衣服,便悄然離開。

「阿福,這等雞鳴狗盜之徒,你又何必理睬?」

「我聽說,當年有個人手下有很多門客。後來得罪了秦國國君,不得已而逃亡。經函谷關的時候,城門落鎖。所有人都束手無策,正是一個門客學雞叫,詐開城門,才逃出了生天。」

「是孟嘗君!」

荀衍不由得笑了。

我知道是孟嘗君!

曹朋心裡嘀咕道:我若是不如此,又豈能給你顯露的機會?

不過,他用這雞鳴狗盜的故事,倒是令荀衍無話可說。羅克敵在江南,恐怕是沒有棲身之所。就算是去江北,還是做那偷雞摸狗的事情。曹朋覺得,他身手不弱,如果就這麼棄之於市井中,不免有些可惜。所以,曹朋介紹羅克敵去海西,反正鄧稷那邊,也正缺少幫手。

雞鳴狗盜或許低賤,可用的好,說不定能有大用處。

在這一點,曹朋倒是相信鄧稷。

至少鄧稷在用人方面,也不算太差……

「阿福,看你平時沒事兒就捧書閱讀,讀的是什麼書呢?」

「哦,學生現在正在讀《論》。」

「讀《論》?」荀衍露出讚賞之意。

「讀的怎樣?」

「不過粗閱。」

「嗯,《論》有大學問,倒是值得好生研讀……對了,你跟誰學的《論》?」

「回先生,是濮陽先生。」

「陳留,濮陽闓嗎?」

「正是!」

荀衍點了點頭,「濮陽闓為人略刻板,但要說這學問,倒也稱得上紮實。特別是《論》與《春秋》,頗有見地。當年若不是因為從賊的緣故,說不得如今也能有一番成就。」

連荀衍都說濮陽闓學問好,那濮陽闓的學問,端地不錯。

荀衍道:「阿福,聽說你今年就要及冠了?」

「呃,家兄是有這個打算。」

「那可準備求取功名?」

「這個……」曹朋有點搞不清楚,荀衍的真實意圖。他想了想,苦笑道:「學生倒是想過,但恐怕很難辦到。我家原本是在南陽,想要求取功名,恐怕沒那麼容易。」

「南陽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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