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卷 第128章 願聞其詳

從許都到海西,需通過三州之地。

自許都出發,經陳留,走沛國,或從下邳進入廣陵,或是走東海郡直奔海西。這漫漫長路,走起來似乎並沒有那麼愉快。雖說曹操執掌朝堂以來,已儘力恢複各地元氣。但一路走過來,放眼望去,屍殍遍野,儘是荒蕪之色。城鎮周遭的狀況可能會好一些,可一旦遠離城鎮,情況就變得越發惡劣起來。廢棄的村莊,殘垣斷壁;荒蕪的土地,野草叢生……簡陋的墳包,隨處可見。更有甚者,一路走下去,也許一兩個時辰不見人煙,只見慘白枯骨。

典滿和許儀一開始,還興緻勃勃。

然則走了兩三天後,就變得有些沉默了!

暮秋蕭瑟,遍地枯黃,一片殘敗之色。在配上那些景象,更令人生出強烈的感受。

兩人不再嬉笑,大多數時候,他們會看著那凄涼景緻,默默不語,甚至有時一路都在思索。

曹朋也沒有去打攪他們,更沒有開玩笑。

他只是靜靜的觀察,不願去打斷典滿和許儀的思路。

有人說,遠足可令人成長。但問題是,要看你怎麼去遠足……

一路上車馬成群,所過之處有迎來送往。美酒佳肴,歌舞昇平!如此所見,大都只是虛幻。

只有沉下心來,默默前行,才能看到最真實的世界。

鄧稷也好,濮陽闓也罷,都不是那種喜好阿諛迎奉的人。而周倉夏侯蘭,大致上也是如此。

曹朋又不願去打攪,所以也就給了典滿和許儀思索的空間。

行出第四天,車馬渡過浪湯渠,抵達高陽亭。這裡距離己吾很近,典滿突然提出,想要回家看看。

四天的行程,令典滿似乎成熟許多。

曹朋把典滿的要求告知鄧稷後,便答應了他的請求。

「三哥,我隨你一同前往?」

「不用了,你們在這裡好好休息一下,我最遲明天一早,便趕回來。」

看看天色,也著實晚了。

曹朋沒有強求,便點頭答應。

眾人決定,當晚就留宿於高陽亭,等典滿回來。

四天曉行夜宿,所見儘是蕭瑟。對人的精神和體力,也都是一場巨大的消耗。大家都顯得很疲憊,所以吃罷了晚飯,便早早歇息。曹朋沒有休息,先和夏侯蘭周倉一起,安排了值守的事情。沒錯,這高陽亭位於雍丘和圉縣之間,按道理說是挺安全。可問題是,正因為是位於兩縣之間,所以治理顯得很鬆懈。無論是雍丘還是圉縣,好像都沒有對高陽亭特別上心。

高陽亭亭長是當地耆老,也私下裡對曹朋叮囑:一定要多加小心。

小心什麼?

他沒有說,但大家心知肚明。

只看這殘破的高陽亭,就能了解一個大概。

如果這裡的治安很好,以高陽亭的地理位置,絕對不會是眼前這幅景象。這就說明,高陽亭不平靜。不過倒也無所謂,既然那亭長還在,說明高陽亭即便混亂,也是非常有限的混亂。

否則,這高陽亭早就不復存在……

鄧稷在房間里看公文,抓緊一切時間,了解海西的狀況。

曹朋就當起了書童,在一旁守候。他看了一會兒《論》,感覺著有些疲乏,便走出了房間。

鄧稷也沒有管他,因為他知道,曹朋不需要他來操心。

蕭瑟的夜風裡,已有些寒意。

曹朋下意識的裹了一下身上的袍子,在長廊下做好。庭院中,有枯草蔓蔓,幾根紫藤花順著院牆攀爬,還開著幾朵白色的小花。這種紫藤花,曹朋在前世沒有見到過。據那位老亭長說,這是當地一種極其常見的植物,逢秋冬之交盛開。每當紫藤花開,便知道冬將到來。

在庭院里,練了一會兒樁功!

精神頭,也變得旺盛起來……

自從導氣入骨之後,曹朋就陷入了一個相對緩慢的成長期。

骨骼的不斷強韌,需要大量的氣血補養。只有當骨骼達到了某種程度的強韌之後,才有可能繼續成長。這是易骨的必然階段,所以曹朋也不著急。雖說長途跋涉,無法像從前那樣練功,可是每天抽時間,練一會兒樁功,效果還是相當不錯。筋經舒展,身體才能夠強健。

練功這種事情,最重要的是一個態度。

時間嘛,總是能擠出來一些。只看你願不願意……

曹朋對自己的狀況是心知肚明。什麼大局觀,什麼才學,都是他媽的浮雲。偶爾拿出來炫耀一下還行,可時間長了,早晚被人看出自己是個空心蘿蔔。所以,他才要努力的學習,並且抓緊時間練功。一副強健的身體,一身出類拔萃的武藝,至少可以在這個時代,生存下去。

他不想鄧稷,土生土長的漢朝人。

更不可能和典滿許儀一樣,有強大的背景……

有時候,曹朋甚至覺得自己比不上王買和鄧范。要說起對這個時代的了解,自己遠不如他二人。

生存的壓迫,使得曹朋時時都會有一種強烈的危機感……

「誰!」

一聲輕響,把曹朋從沉思中喚醒。

他本能側步轉身,朝著聲響的源頭看去。

「濮陽先生?」

夜色中,迴廊昏暗的燈光下,濮陽闓清癯的身影,出現在曹朋的視線內。

一襲白色長衫,在黑暗中很醒目。濮陽闓是個很注重禮法的人,即便有諸多缺失,可衣裝服飾上,非常講究。什麼季節,著什麼樣的服裝,他絕不會弄錯。如今眼看著冬天就要來臨,他還是穿秋日著裝的白色禪衣。用他的話,冬至不來,秋仍在,所以衣著色彩必須遵循。

對此,曹朋也無可奈何。

濮陽闓從陰影中走出,疑惑的看著曹朋。

「友學,你還未睡嗎?」

曹朋給自己取字,但由於年齡的關係,所以大多數人喜歡稱呼他的乳名。

但濮陽闓卻不一樣,他是嚴格的遵循禮法習俗。既然你有了字,那就不能再呼喚你的乳名。

而且,在濮陽闓看來,既然你取了字,也就表明,你已是成人。

雖然他和曹朋沒有任何關係,可對待曹朋,卻是以成年人的標準來對待。說實話,曹朋對『友學』這個表字,感覺還是有些古怪。他前世叫曹友學,用友學也算是對前世的一種懷念。他希望用這種方式來提醒,他是個重生者。可大家一直以來『阿福阿福』的叫他,又使得曹朋時常產生一種錯覺,他就是這個時代的人……有時候,還會對『友學』產生排斥。

上一次使用『友學』這兩個字,還是在羊冊鎮驛站的時候。

這一晃,就快一年了……

乍聽濮陽闓稱呼他做『友學』,曹朋竟生出一種如墮夢中的錯覺來。

「啊,姐夫還沒睡,我擔心他有什麼事情,所以……」

哪知道,不等曹朋說完,濮陽闓便打斷了他的言語。

「友學,你要記住,以後與外人言時,不可喚叔孫為姐夫。他如今是海西令,等到了任上以後,所做一切都會被許多人所關注。你總喚他姐夫,就會讓很多人誤會。不管你做什麼事情,別人都會認為,是叔孫在你背後……私下你如何稱呼都可以,但和外人交談時,需尊他官位。」

「啊?」

「你別以為這是小事,此為禮法。

鄧海西赴任之所,乃世族林立之地。他出身不好,加之又無甚名氣,勢必會被當地人排斥。正因為如此,你們的一言一行,都要遵循禮法,唯有這樣,才能夠被當地世族所接受……

我也知道,這並不容易,甚至有些委屈了你。

可你既然要跟鄧海西赴任,就要為他著想……叔孫常言,你是個聰慧之人,想必也能理解。」

不得不說,這老頭刻板的可憎。

但又讓曹朋,感激不已。

至少,濮陽闓是個很盡職的人。既然他做了鄧稷的幕僚,所做一切,都是站在鄧稷一方考慮。

曹朋,躬身一揖,「小子受教。」

「還有,提醒鄧海西,他衣著不對。」

曹朋一怔,看著濮陽闓,有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。

「他雖無功名,卻是朝廷命官。所以著裝當偱禮法……你看他,秋時未過,冬日未臨,他卻穿著青色衣衫,成何體統?他現在,應著白衣。等到了冬日,就當換上黑色衣袍。

這樣一來,即便是他身無功名,拜訪當地人的時候,也不會被人看輕……有些話,我不好對他說,你既然是他妻弟,就應該時時提點。海西,如今可不是一個平靜之所,叔孫此去,步履維艱啊!」

濮陽闓突然間,發出一聲感慨。

「先生,海西如今是怎樣的狀況?」

「自太平賊亂世以來,海西一直處於動蕩。即便是陶恭祖在時,也未能真正的把握住海西。

過去三年里,海西換了五個縣令。

有的,是離奇身亡;有的則是掛印而走,不知所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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