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二章 婆氏

成妝院並不大,結構也簡單,站在院門口能一眼看進大廳,令人一點參觀的慾望也沒有,白蘇渾身乏力,也就老老實實的躺在塌上。

還好,屋內倒是布置的素雅溫馨,嫩黃色的帷幔,每一件傢具都是精工細琢、鏤花繁複。塌几上鋪著一張純白虎皮,溫暖而華麗。而且白蘇注意到,不管是外廳還是閨房內,牆壁都有水墨畫作為裝飾。

在這裡修養了八天,四個婢女輪番看守,比看犯人看的還緊,幾乎是寸步不離,也不讓白蘇出去。

頭三天婆主事過來探望兩回,之後就沒人再來看她了。

每次白蘇都是沉默,婆主事說的話也不多,白蘇只知道她姓婆,是女夷族人。

這兩天白蘇嗓子稍微好了些,能忍痛說出幾句話來,聲音嘶啞的把她自己都嚇了一跳。但想想,應該是喉嚨受傷的原因,過些天,許會好些。

起初白蘇不敢跟任何人講話,她雖覺得身體隱隱殘留原主人的本能,但是心理上對這個時代的措辭造句很不適應,更重要的是,她沒有原主的記憶,怕被人看出什麼不妥。

所以至今為止,關於自己這身體的身世,還知道的極少。只知道她叫白素,在家中排行老三,上面有兩個姐姐,下面兩個妹妹。

可這樣下去也實在不妥。

白蘇覺得自己需要努力的去適應這個社會,便想和那些侍婢套套近乎,看能不能問出些有用的信息。可是這四個人,白蘇問什麼就只會回答「是」或「奴婢不知」,其餘時間就宛如木樁,規規矩矩的跪坐在榻前兩側,除非白蘇示意要做事,否則就像沒有生命似的,一跪就是一天,就連離開的時間也絕不會超過五分鐘。

難道她們不會覺得腿麻?

白蘇在漸漸適應自己穿越的事實中,也幾乎無聊的要崩潰。她從前雖然經常宅在家裡,但也受不了無所事事,甚至連自言自語都不敢,只能對著屋頂發獃。

「花中真君子,風姿寄高雅。」白蘇躺在塌上,百無聊賴的看著對面牆上的那副蘭花圖的題字念道。原主人還真是個矛盾的少女,喜歡這麼嫩黃的顏色,偏又喜歡孤傲清高的蘭花。

那落款用的是篆體,白蘇從前學書法的時候認得一些,恰巧這句話里的字也都不是很複雜。

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時代,衣著、擺設和文字都很像春秋戰國,可是明顯要比那時候發達的多……

白蘇凝著那些字,心中一動,吩咐跪坐在榻前的婢女道,「取一本書來。」

既然從婢女口中問不出什麼,那就看書罷!所謂知識就是力量,看這麼多的字畫,想來那白素應該是個有文化的少女。

「是。」婢女頓了一下,問道,「小姐想看哪一本?」

白蘇想也不想,直接道,「自然是最厚的,哪本厚就取哪本!」常理來說,越厚的書,信息就越多。

婢女應聲退了出去。

不一會,一本厚實的書冊就交到了白蘇手中,這書確實夠厚,比百科全書不逞多讓。

泛黃的紙張厚而粗糙,白蘇滿心歡喜的翻開書頁後,傻了眼——竟然都是篆體。

本以為畫上用篆體不過是為了美觀,或者個人喜好,現在看來,估計這時代只有這麼一種字。充其量只分大篆小篆什麼的,總之都是篆體。

滿紙小篆,看的人頭腦發漲。

雖然她學書法時也認得一些,但要她把篆體當印刷體來看,委實很有難度。翻來覆去的看了半晌,最終也只好決定將這本書當做識字的工具來用。

青銅鏤花香爐中檀香冉冉,嫩黃帷幔被窗縫漏進來的春風拂動,白蘇斜倚在塌上看書,輕輕擰眉,神情專註,宛如一位才情斐然的閨閣少女。可她心裡卻不如場景這般寧靜,看了一早上的書,僅僅知道這書名叫《雍記》,裡面總共認識三十幾個字,根本不知書里寫的是啥。

她正認真猜測著一個圈圈複雜的字,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。白蘇頓了一下,繼續自己的事情。不用想也知道,總是這樣優雅從容的腳步一定是婆主事。

果不然,門口光線一暗,走進來一個高瘦的中年女人,依舊是暗絳色深衣,領口袖口和腰帶處紋有不知名的黑色藤蔓圖案。

她走近榻前,在對面的軟墊上跪坐下來,淡漠而優雅望向白蘇,目光在掠過白蘇手上的《雍記》時,微微頓了一下,開口道,「三小姐居然開始看史書了,很好。」

白蘇放下書冊,朝她微微一笑,照舊不答話。心裡暗笑:我連字都認不全,哪知道它晦澀難懂啊!

婆主事唇角含笑,看起來少了幾分尖刻,「歷經生死之後,小姐的性子沉穩不少,老爺如果知道,一定會深感欣慰。」

白蘇不知該怎麼回答,只好點點頭,臉上的笑容大了幾分,看上去平白的多了一絲傻氣。

「三小姐。」婆主事語氣嚴肅,身子向前微傾了傾,正色道,「我將你自殺的事瞞了下來,只說你偶感風寒,但半月之後的考校依然不可缺席,這次老爺將從你們四姐妹中挑選一人獻給風華老爺子,而你大姐白絮已經是柳家的……」

婆主事忽然頓住,若無其事的轉了話鋒,「機不可失,定要好好表現才是。」

白蘇心思敏捷,知道此話的重點不在那風華公子身上,稍微聯想一下就知道她為什麼突然住口:自己被柳家退了親,婆主事大約怕觸及傷心事。可是讓白蘇弄不明白的是,為什麼白絮也要嫁給柳家呢?

而婆主事是這麼精明的女人,怎麼可能口不擇言?白蘇心中一滯,莫非她在提醒自己,這件事另有隱情?

「是大姐……」白蘇操著嘶啞的聲音,用一種似是詢問又似是自語的口氣說道。

這是白蘇同婆主事說的第一句話。

婆主事知道白蘇聽懂了,卻些驚訝於她不符合年齡的冷靜,和迅速且得體的應對,但面上卻依舊是萬年不變的漠然,答非所問,「考校之事要放在心上,你雖然身體抱恙,但琴棋書畫不可荒廢,明日我會過來親自教你書法。」

不是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嗎?怎麼偏是這位老爺還要這麼盡心的培養閨女呢……

白蘇犯難了,考察琴棋書畫?

「書、畫」是她懂的,前世書法就是個半吊子,現在連篆體都認不全的情況下,就更是不值一提了。而畫,白蘇學了十幾年,最終也靠它考上了不錯的學校,學習園藝專業,後來又進修園林工程,這些都離不開繪畫。國畫和西洋畫,她都懂,不管有沒有震撼人心的藝術力量,那水平是無需質疑的。

婆主事見白蘇皺眉思考,也不再多話,朝白蘇欠了欠身,便起身離開。

她剛剛出門,屋內四名女侍齊齊跪拜,又是那種前額貼地、臀部高高隆起的跪法,齊聲道,「恭喜小姐,能得婆主事親自教導!」

白蘇回過神來,心中微感詫異,難道這個婆主事還很有才華不成?她這麼想便就問了出來,「婆主事書法很好?」

右邊為首的女侍抬起頭,神情也有些詫異,「小姐不知?婆氏是尚京書法之最,老爺花了大價錢才請來她做主事呢!」

「婆氏只教授禮儀品德,至今還從未教親自教過書法。」另一婢女滿臉喜色的介面道。

這些天的相處,她們也知道白蘇不是難以相處的主子,漸漸的都不再拘謹。

白蘇抿唇一笑,看來婆氏是很看好自己了?要是她知道自己連大字都不認得幾個,那張一向淡定的臉上會是什麼表情呢?

白蘇心情稍微明朗了些,把剛剛拿上手的書又丟下,隨便指了兩個婢女,「陪我出去走走。」

再這麼悶下去她絕對會瘋。

剛剛得了喜事,白蘇又帶上了照顧的婢女,也沒有人再勸阻。

那兩個被點到的婢女連忙爬起來,從衣櫃中取出一件白狐裘給她披上,擋住白玉脖子上烏紫的淤痕。白蘇蒼白的小臉被白色狐狸毛映襯的愈發透明脆弱,彷彿風一吹就要散開是的。

縱然已經近四月了,雍國春季里的風還是有點尖利,風裡夾雜著不知從何處捲來幾瓣桃花,白蘇站在成妝院門口,忍不住打了個哆嗦。

成妝院其實就是在白府中用青石磚隔出來的一個小院子,院內光禿禿的,實在沒什麼可看,可是一米五寬的院門卻是用一種蛋黃色的木料製成。兩扇門,均是整料。白蘇驚訝的摸了又摸,以她對植物的認識,自然一眼就看出來這是黃楊木。其實普通的黃楊木也不算貴重,可是它極難生長,有這麼大的整料可就值老錢了!

真有錢吶!白蘇邊感嘆著邊沿著石板道而行,她不識路,只能走到哪兒算哪兒。

白府的院子結構很工整,都是直來直去的道路,雖然院落特別多,但她也不至於迷路。

在還沒有適應這裡的生活之前,白蘇不願靠近人太多的地方,所以帶了兩個侍婢朝去後園逛逛。越走白蘇越是心驚,這哪裡是府邸後院啊,簡直是佔山為王!白府的後面竟然就是幾座連綿起伏的山丘。

這山丘不高,可是植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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