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隋唐之交的歷史中,溫彥博的名聲並不算非常響亮。
至少和房玄齡杜如晦這些人比起來,溫彥博不免有些不顯山露水,表現的非常低調。
可實際上呢,就能力而言,溫彥博也許並不遜色於房玄齡……
此人在貞觀四年時就出任了中書令之職,貞觀十年擔當尚書省右僕射,並不比房玄齡的地位差多少。而房玄齡本身,有從龍之功,如果這樣算較起來,溫彥博甚至高房玄齡一籌。
最重要的是,溫彥博的兄長溫大有,兄弟溫大雅,在朝中地位頗高。
三兄弟皆以品行、學識和文章聞名於世,號『三溫』。而溫彥博更是在死後,獲得陪葬昭陵的殊榮。
這樣一個以品行而著稱的人,竟然說出來了太子不死,死無葬身之地的話語,足以說明李世民和李建成之間,早就沒有了迴旋的餘地。李建成即便是再寬厚,也不可能容忍一個隨時都可能威脅到他皇位的兄弟存在;李世民即便想退讓,到時候也沒有退讓的餘地。
所有的一切,都是以楊文干之亂為分水嶺。
可以說,李家兄弟之間的爭鬥,在楊文干之亂髮生以後,已經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。
這也是李淵為什麼一方面擔心李建成無法控制住李言慶,另一方面卻執意將李言慶召回長安的原因。李言慶就算在桀驁,終究是李唐的臣子。哪怕他有李唐宗室的血脈,但想要篡奪皇位,卻是困難重重……而李世民則不一樣,他和李建成若繼續爭鬥下去,必然會動搖國本。李唐定鼎八載,雖說已渡過了最為艱難的時期,可想要恢複元氣,仍需要足夠的時間。太子之爭如果繼續下去的話,李淵可不敢保證,會出現什麼狀況。
正好李言慶在嶺南隱隱有獨大之勢,李淵將李言慶召回來,也等於向天下人表明態度。
朕,決意扶立李建成,結束這所謂的太子之爭。
李世民怔怔看著溫彥博幾人,半晌說不出話來……
要說他有野心,那一點都不假。可若說到手足相殘,李世民還真就有那麼一些顧慮!
「果要如此嗎?」
王通惡狠狠點頭說:「除此之外,別無退路。」
溫彥博更是冷聲回答:「陛下在時,太子或許會顧念兄弟之情;然陛下百年,太子某一日回想起今日和王爺的齷齪,心裡又豈能罷休?王爺,事到如今,你想要委曲求全,已經晚了……」
李世民不由得苦笑!
其實,他何嘗不清楚這個道理?
只是……
「王爺欲成大事,需注意兩件事情。」
王通這時候也不再吞吞吐吐,起身說道:「其一,王爺若行事,需在河南王抵達長安之前。
若能有手段將河南王扣押,則大事可成。
一俟河南王抵達長安,以他在士林中的聲望和影響,天策府上下恐怕再也無法齊心協力……您應該知道,河南王的交友甚廣,部屬眾多,皆掌一方兵馬的諸侯。如果他回來了,以他的聲望,配合太子的地位,足以令所有人動搖,天策府也必將隨之,分崩離析……此其一。
這第二件事情,王爺還需有一個強橫臂助。
臣聞太子為拉攏齊王,曾在酒宴中戲言,願以皇太弟許之。齊王之所以願意幫助太子,一方面是他奪嫡無望,另一方面,未嘗沒有這『皇太弟』的誘惑。太子拉攏齊王,王爺也需拉攏趙王。趙王手握司隸兵馬,若他願相助,即便是李言慶,也難以挽回局勢。
臣知王爺心中所慮,無非是趙王的心思……
殊不知,趙王有野心方可利用;若趙王無欲無求,王爺又豈能將其籠絡,為王爺效命?」
話說到這個份上,李世民想要再反對,也不可能了!
如果他反對,天策府上下,會在最短的時間裡崩離,王通也好,溫彥博也罷,都會不再追隨他。
哪怕溫彥博是他的叔叔,也不會幫他。
甚至整個溫家都有可能拋棄李世民,轉而依附太子,或者李言慶……
窗外,起了風!
李世民推開窗子,看著園中蕭瑟景緻。
許久之後,他握緊拳頭:父皇,這是你逼我的!
他轉過身來,看著廳中眾人:「那你們說,接下來咱們應該怎麼做?時間已經不多了!」
※※※
是啊,時間已經不多了!
李言慶乘一葉扁舟,飄然來到菜子湖畔,在沈光的攙扶下,悠悠然走上湖岸。
山水清秀的浮山,坐落於皖江北岸。南臨白盪湖,西鄰菜子湖,望九華,靠滔滔江水,渾然一體。
遠望,若輕舟浮於水面。
煙雲裊裊,更添幾分仙家氣度。
事實上,這浮山也是道家三十六洞天之一。有大小洞穴五百餘處,奇峰、怪石、巉岩、幽洞,構成了浮山四大奇觀。
如今,浮山歸屬舒州治下。
而舒州行軍總管,正是李言慶昔日部屬蘇定方。
李言慶在七月時便得到了消息,李淵已決意將他召回長安。
這也是他早就預測到的一個結果,李淵不可能放任他在嶺南做大。更何況,他名義上是安南大都督,治所不過容桂粵西地區。可實際上呢,安南都督府已涵蓋了整個嶺南,更把雲貴地區一併納入治下,同時又勾連巴蜀,遙控川西南等地……任何一個君王,都不可能坐視不理。畢竟這勢力範圍太大,將東南西南全都掌控手中。如果李言慶要造反,他可以憑藉手中大軍,在最短的時間裡奪取兩湖和江右,佔領巴蜀之後,順勢揮兵關中。
哪怕李言慶是宗室,李淵也不可能不心生顧慮。
不過,這也正是李言慶所期望的結果……
長安的風吹草動,李言慶雖遠在嶺南,卻事無巨細,瞭然於胸。
李建成和李世民之間的衝突,自然也是他所期望的結果。兩位皇子之間爭鬥的越是厲害,也就預示著李言慶的機會越大。所以,在收到李淵的敕令後,李言慶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。
在他眼中,如今返回長安,正是好時機……
想必長安城裡的那些老大人們,也厭煩了這沒有止息的爭鬥。
從裴世矩的言語里,李言慶也探聽清楚,李淵無意繼續平衡之術,而朝中大員同樣也不想繼續爭鬥下去。畢竟李唐江山看似風平浪靜,實則危難重重……吐蕃人的崛起,頻頻越境襲擾;突厥人在頡利可汗的帶領下,也逐漸恢複元氣,南望中原,虎視眈眈。
此外,尚有吐谷渾蠢蠢欲動。
而遼東地區,高句麗雖然已經衰弱,卻仍有靺鞨、契丹等異族,始終懷有狼虎之心。
就連新羅百濟,也表現出不安分的勢態。
特別是新羅,隨著小國仙金庾信的成長和崛起,新羅國力日益強橫。
而百濟明顯無法壓制住新羅,逐漸成為新羅的附庸。朝鮮半島上的三國鼎立局面,已逐漸被打破。高句麗的衰落,使得新羅崛起,已勢不可當。而新羅國,顯然對中原並無好感。
外患不絕,內部爭紛不斷……
以至於朝中所有大員,都希望儘快穩定下來,才能避免日後李唐江山的分崩離析。
在這樣的情況下,李言慶自然不會拒絕迴轉長安。
只是他借口嶺南事多,拖延了回程的時間,帶著一部分心腹親衛,在馮家商隊的掩護之下,悄然啟程,自交州一路過來,遍訪昔日舊友。
房玄齡,自然是不可缺少。
哪怕兩人之間的聯繫從未斷絕,李言慶還是希望能和房玄齡面對面,進行一次坦誠交流。
馮盎,也必須拜見。
畢竟李言慶走後,嶺南也需要一個良好的發展環境。
高士廉雖然能力出眾,但如果沒有馮盎等人的協助,恐怕也無法盡善盡美的完成李言慶的託付。
還有謝映登,在蕭太后遠赴婆羅洲後,旋即撤出錢塘,在衢州宣布歸附李言慶之後,被封為衢州行軍總管,令江南東道,轄六州之地。同時也是如今東南地區,除馮盎之外最大的一路諸侯。
謝映登的崛起,與馮盎又不一樣。
馮盎說穿了,是個以異族血統出仕的地方豪強。
而謝映登則代表著陽夏謝家。哪怕謝家在東晉以後已經沒落,但在這些年裡,業已恢複了元氣。當年東晉名相謝安,自會稽山走出,成為天下一等一的名士。謝家在江東的影響力,顯然不是馮盎可以比擬。哪怕謝映登退至衢州,照樣能迅速站穩腳跟,發展壯大。
房玄齡也好,謝映登也罷,都算是李言慶一系人馬。
可即便是這樣,李言慶還是要逐一登門造訪,以探聽出他們的虛實。
所幸,這一趟走下來,李言慶收穫頗豐……
時值初冬,北方初雪已落,江淮氣候也逐漸寒冷。
李言慶在與蘇定方匯合之後,便帶著沈光雄闊海兩人,一路直奔浮山而來。一晃,又快十載光陰,也許很多人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