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鄴城跨漳水而建,曾經是魏晉時期,中原最為富庶的大都市之一。
曹魏、後趙、前燕、東魏、北齊,皆曾以鄴城建都。而最為有名的,莫過於三國時期,袁紹以鄴城治河北,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之後,表面上以許昌為都,可實際上,實在鄴城立國。
所以,又有取河北必先取鄴,定河北必先定鄴城的說法。
開皇初,楊堅篡周,尉遲迥在鄴城起兵。楊堅擊潰尉遲迥以後,一把大火焚燒了鄴城,使這座古老的都城,化為一片廢墟。後經開皇、仁壽、大業年間的修復,鄴城多多少少恢複了元氣。可誰也沒想到,楊廣三征高句麗,使得大好局勢頓時糜爛,河北更成為盜匪橫行之所。
鄴城受此波及,剛剛恢複的一點元氣,也隨戰亂而煙消雲散。
「從前,人們提起滎陽,必會提到鄴城。」
長孫無忌不無遺憾的看著眼前這座古老而破敗的城鎮,似是感觸頗深道:「可現在,滎陽已堪比東都,而鄴城之富庶,已成了過往傳說。南滎陽,北鄴城,恐怕日後再不復出現。」
鄴城在河水以北,滎陽在河水以南。
一南一北,交相輝映,被稱為黃河南北的兩顆明珠亦不為過。
如今,河南明珠尚在,河北明珠卻已經……
李言慶不置可否,催馬衝上了一座山丘。
由此向北眺望,可以見一望無際的河北平原。而身後,則是漳水。時值隆冬,河面已經冰封。
大隊人馬從河面上經過,可以看出這河面是何等的堅厚。
對於長孫無忌的感慨,言慶沒有功夫理會。
他扭頭問道:「竇建德先鋒軍如今到了何處?」
祖壽連忙回答:「據斥候回報,今晨夏軍先鋒已抵達平鄉,竇建德率十五萬大軍隨後跟進,業已進入巨鹿。同時,宇文化及也兵出清河,於昨夜抵達館陶……不過,徐將軍已經在繁水安排妥當。」
繁水,是武陽郡至汲郡的必經之路,也是汲郡的橋頭堡。
取汲郡,必先取繁水。
徐世績坐鎮繁水,定然是萬無一失。
李言慶點了點頭,對宇文化及的進攻,他倒是不擔心。只要不是宇文成都統軍,其餘人等,李言慶倒是真不害怕。不過,言慶也知道,宇文化及不敢讓宇文成都統軍。這兵者,詭道也。哪怕他和竇建德暫時結盟,卻也不能沒有防備。畢竟宇文化及和竇建德距離實在太近了,兩座都城,幾乎是毗鄰。萬一自己出兵,竇建德乘虛而入,他宇文化及,有該如何是好?
所以,宇文成都鎮守長河,不可輕易調離。
但宇文成都不能出戰,宇文化及手中,還真就沒太多可用的人才。
他三個兒子,除了成都成器之外,成基、成趾兩兄弟,基本上等同於廢物。吃喝玩樂倒是很擅長,可是辦正事,卻是成事不足,敗事有餘。
「宇文化及派誰統軍?」
「據斥候消息,乃宇文士及。」
宇文士及?
李言慶眉頭微微一蹙。
他知道宇文士及,那是隋煬帝的女婿,南陽公主的夫婿。當年在洛陽的時候,南陽公主還幫過李言慶兩次,所以印象頗為深刻。李言慶並不懼宇文士及,只是隱隱約約聽說過,李淵和宇文士及的關係不錯。不過事到如今,他也顧不得那麼多,宇文士及既然來了,就不可放過。
「前往清河的使者,可曾派出?」
「數日前主公取下鄴城的時候,就已經派出。」
李言慶點點頭,不復贅言。
在他身後,薛收和長孫無忌,一左一右,跨馬執鞭。
三人靜靜的立於山崗上,凝視一望無際的平原許久之後,才撥馬返回營寨。
對於這次主動出擊,滎陽內部的意見並不是非常統一。許多人,包括鄭為善,辛文禮等人在內,認為攻取偃師倒算不得什麼。傾滎陽合郡之力,對付王世充倒也不算太困難。可是對於河北地區,大多數人都認為,應該放棄汲郡,乃至河內,固守虎牢關,以免兵力分散。
唯有薛收,不同意這樣的觀點。
「洛陽之戰,其關鍵非在內,而在外!
王世充跳樑小丑,並不足為慮。想必以關中之力,克洛陽易如反掌。關中之戰,關鍵在於河北。
竇建德、宇文化及,皆不可小覷。那竇建德素以寬仁而著稱,善於收買人心。其宋正本乃足智多謀之士,侯君集亦頗有武勇,夏軍自大業末年來,屯兵歷山飛,屯兵孟海公,已成氣候;而宇文化及,雖為李密所敗,但其麾下尚有數萬驍果跟隨,占居清河,亦不可小覷。」
薛收在人後,時常為李言慶出謀劃策。
但在人前,他卻表現的非常低調,只埋頭做事,很少開口。
似這一次如此主動的提出意見,實屬罕見。杜如晦等人皆知薛收之才,聽他開口,全都表現出關注之色。
「那以大郎所言,那我們豈非是三面受敵,三面開戰……這樣一來,只怕兵力會略顯不足。」
何止是略顯,應該說是明顯不足。
李言慶麾下滿打滿算,也不過八萬兵馬。如今他即已宣布歸唐,自無需擔心河東的唐軍。可即便如此,他同時開闢三個戰場,這兵力明顯不夠。特別是偃師,至少需要投入三萬兵馬,才可以保持住對王世充的壓力。如果再開戰的話……
地域太廣,僅輜重糧道的通暢,就是一個麻煩。
薛收笑道:「三面受敵,卻非三面開戰。
事實上,所謂的三王結盟,不過是一個兒戲罷了。宇文化及,斷然不敢輕舉妄動。如今正值隆冬時機,河面冰封。他難道就不擔心,河南李神通的偷襲?所以我猜測,宇文化及會出兵,但絕不敢孤注一擲。只要主公扼守住繁水通路,則宇文化及即便出擊,也難以成事。
在我看來,洛陽之戰的關鍵在河北,河北之戰的關鍵,在竇建德。
竇夏亡,則王世充宇文化及,不攻自破……」
言下之意,薛收是要把主戰場定在竇建德身上。而且聽他的意思,李言慶不禁不能放棄汲郡,而且還要主動出擊。反正這身份已經公開了,遲早都要與河北一戰,這已是不可避免。
李言慶很認同薛收的主意。
他說:「放棄汲郡河內不難,可是一旦放棄,必然會令滎陽產生動蕩。
若此時有宵小趁機鬧事,說不得會令滎陽郡的局勢,變得更加複雜。我同意大郎的主意,既然要打,那就索性主動出擊。人言取河北必先取鄴城。當年曹操治鄴城而得河北之地,今日正當效仿。」
薛收眼睛一眯,臉上露出一抹笑容。
而言慶則下定了決心,三方同時開戰……
這一次,他命杜如晦坐鎮滎南,主持整個偃師戰局。王伏寶、劉黑闥皆被劃歸杜如晦的麾下,並封杜如晦為滎州都督,大小政務一併歸於杜如晦。
這個滎州,可不是當初李言慶劃分的滎州,而是按照李唐劃分出來的滎州。
其面積包括了整個滎陽郡,姚懿、竇奉節、辛士傑等人,也一併歸於杜如晦調派。對此,大家也沒有太大的意見。同時李言慶命鄭為善為懷州都督,也就是大業年間的河內郡治下。
而後,言慶命辛文禮出任衛州都督(汲郡唐時的名稱),坐鎮黎陽。
對於李言慶這突如其來的任命,許多人都感到了一絲疑惑。按道理說,李言慶既然宣布歸唐,這三州都督之職,應該有長安任命才是。可是他卻自行任命,這其中難道又有什麼用意?
辛文禮、鄭為善想不出這其中的奧妙,可是杜如晦卻看出了端倪。
他與兄長杜幽客笑言:「主公這一任命,算是為我杜家日後,鋪出了一條錦繡前程。
可也是這一任命,京兆杜氏,只怕再也無法洗去主公的烙印……呵呵,不過這樣也好,勝負尚未可知。」
按照當時的習慣,李言慶歸唐之後,其麾下原有的構架,會被打散重新安排。
鄭、辛、杜三人以都督之職隨李言慶就唐,肯定會再有升遷,最差也是個平級調動。一州都督,也算是四品到三品的大員,對於杜如晦等人而言,自然是前程光明。可問題在於,這都督之職一旦掛在了身上,他們身上就被打上了李言慶的烙印。日後,如果他們再投他人,形同背主。
杜幽客說:「李河南既然如此看重杜家,杜氏也自當予以回報。
至於日後,又何必去操心?自有李河南出面,你我只需要在關鍵時,給予李河南所希望的支持。」
「兄長所言極是,且有著主公籌謀吧!」
※※※
武德二年冬,十月。
李言慶攻取鄴城。
正在調兵遣將,準備攻取汲郡的竇建德聞知後,頓時勃然大怒!
也許在竇建德眼中,李言慶不過是一個黃口小兒,憑著幾首詩詞,加上些運道,才有今日之成就。
他歸唐本就不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