蓬——
蓬蓬蓬……
五彩絢爛的焰火,在夜空中綻放。
寂靜無聲的山道上,陡然間喊殺聲四起。從黑石渡至黑石關,必由雲堆山迴旋而下的羊腸小道經過,行走在群峰林立之中,懸崖對峙。而黑石關就位於這小道的盡頭,三向勾連,與邙嶺對峙,成為鞏縣、洛陽、滎南地區的中樞要地。
天黑以後,單雄信命精卒渡河,悄然無聲的形如這羊腸小徑。
小徑長約有十八里,據探馬偵查得知,如今留駐於黑石關的兵馬並不算多,其主力幾乎都集中於南面關隘。於是這東面關卡的防禦相對鬆懈,加之天冷,甚至連巡邏哨卡全部取消。
此,天助我也!
單雄信下令,馬裹蹄,口銜枚,迅速通過黑石關小徑,兵臨黑石關下。
同時,他也多了份小心,讓先鋒軍大約八百人先行出發,待先鋒軍抵達小徑中央,大軍再隨後跟進。前鋒軍和主力相距大約五里,可以保證前後呼應。一俟遭遇埋伏,先鋒軍會阻擋住敵軍的攻擊,而後主力迅速撤出,在黑石渡口列陣迎敵,給予敵軍以兇猛的迎頭痛擊。
單雄信也是吃虧多了,不得不如此做。
當先鋒軍進入小徑之後,一路並無任何阻礙,單雄信這才放心,命大軍進入小徑,準備接應。
按照單雄信的想法,小股人馬為先鋒,可以使黑石關守軍失去警惕性。
如果他們出關交戰,則後軍順勢撲擊,將黑石關一鼓作氣拿下……如若黑石關守軍不出戰,那也簡單。小股兵馬可以立穩腳跟,待主力抵達之後,向黑石關發動總攻,一舉將之攻克。
總之,在單雄信看來,此戰必勝。
然而當大軍進入小徑後,單雄信的眼皮子,開始跳個不停。
不知為什麼,他總是感覺心緒不寧。也許是被李言慶設計的怕了,以至於越臨近黑石關,他心裡越是緊張。亦或者……自己不應該沖在最前面,坐鎮中軍,也許更安全一些吧……
「快,大家快跟上去,前鋒軍如今已接近黑石關,兒郎們加快速度。」
單雄信有小聰明,心裡拿定主意後,他撥馬到路旁,做鼓勵狀,不斷催促麾下兵馬加快速度。
在軍卒的眼中,單雄信這樣做無可厚非。
可實際上,單雄信卻藉此機會,退後到了後軍之地。
當兵馬行進到小徑中央的時候,山崖兩邊,突然出現絢爛焰火。
澄亮的焰火,將小徑照應的通通透透,從山崖兩側的叢林中,突然出現了一排排弓箭手。
而在黑石關方面,更傳來響徹蒼穹的喊殺聲。
火光中,一個青衫文士,站在山崖上的一定黃羅傘下。外罩一件月白色鶴氅,手裡拿著一支摺扇,刷的打開來,青色錦緞子扇面上,寫著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:運籌帷幄!這大冷天,青年似不覺得寒冷,還搖了兩下扇子,這才朗聲道:「單通,敢犯我關城,薛收侯你多時!」
話音未落,薛收把手中摺扇一合,向小徑一指:「放箭!」
剎那間,箭矢如雨,破空襲來。
本有些慌亂的瓦崗軍,遭遇這箭矢襲擊,頓時驚慌失措。
單雄信還算保持了幾分冷靜,迅速觀察了一下之後,大聲喊道:「兄弟們,賊人無多,衝上去,尚有生路。」
山坡有些陡峭,可並非無法攀岩。
粗略一看,滎陽軍不過千餘人而已,而且多是以弓箭手為主。
若衝上去的話,說不得還能將對方擊潰。如果能拿住薛收的話,這黑石關,自然是不攻自破。
單雄信知道,薛收是李言慶的兄弟,智謀過人。
此人出現在這裡,恰好從某種程度上說明,李言慶並不在黑石關。
既然李言慶不在這裡,我又豈能怕你一個小小的薛收?單雄信想到這裡,舉槊遙指山坡,下令麾下兵馬攻擊。
兩輪箭雨過後,山坡上的隋軍,突然停止射箭。
瓦崗軍順勢發動攻擊,爬到半中腰時,忽聞薛收大喝一聲:「放滾木礌石。」
隨著薛收這一聲令下,就見山坡上驟然火起。一根根一人合抱不過來,長約兩米,重達數百斤,通體抹著桐油的滾木,轟隆隆從山坡上滾落下來。瓦崗軍被砸的慘叫不停,有運氣不好的,被那燃燒的滾木從身上碾過去,全身都跟著燒起來,變成火人一樣。這種滾木的威力不但巨大,最可怕的是衝下山坡,落在小徑中,很快就使小徑出現擁堵。步卒或許還不受影響,可是騎軍的戰馬,遭遇這種火木襲擊,頓時驚了,希聿聿長嘶,亂蹦亂跳,又使得無數人,無辜慘死。
單雄信勃然大怒,持槊就準備親自上陣……
可就在這時候,有探馬來報:「啟稟大將軍,前鋒軍在黑石關下全軍覆沒,從黑石關殺來一支人馬,其主將就是那王伏寶。」
王伏寶?
單雄信一驚……
王伏寶不是去滎陽了嗎?怎麼會在黑石關?
事到如今,單雄信就算是再莽撞,也知道自己中計了!也許從一開始,隋軍從嵩高縣撤兵,就是為了引自己上鉤?
眼見著小徑上越發擁塞,為躲避戰馬踩踏,為閃避那從天而降的火木,瓦崗軍四散奔逃。
單雄信心知,攻取黑石關,顯然已經成了空想。
好在自己還算謹慎,在黑石渡口安排有兵馬守護。否則被對方抄了後路的話……
「撤兵,撤兵!」
單雄信拚命拉住了一匹受驚的戰馬,翻身跨上,就往黑石渡口逃竄。
他這一跑,這瓦崗軍就更亂了!主將都跑了,我們還打個什麼?留在小徑上的瓦崗軍,跟著單雄信撒丫子就走。只是這樣一來,卻苦了那些爬到山坡半中腰的瓦崗軍。攻上去,是死;往下走,還是死。且不說這山坡陡峭,只是從那山坡上落下來的滾木礌石,就足以要人性命。
「莫再丟了,莫再丟了!我等願降……」
有聰明的瓦崗軍,躲在石頭後大聲呼喊。有第一個人叫喊,那就有第二個人效仿。很快,近千名被扔在山坡半中腰的瓦崗軍,把軍械一丟,趴在山坡上,五體投地似地,大聲叫喊。
沒辦法,不這樣就要被滾木礌石砸中。
趴在雪地上雖然冷了點,可至少可以多一份保障。
薛收一擺手,滾木礌石同時止息。有嗓門大的軍卒上前喊道:「趴在地上,休得亂動,否則格殺勿論。」
此時,小徑上已亂成一團。
戰馬奔騰跳躍,軍卒抱頭鼠竄,踩傷蹋死者,不計其數。
「薛郎君,單雄信跑了!」
薛收站在黃羅傘蓋下,臉上露出一抹冷森森的笑容,「跑?我煞費苦心做出這麼一個陷阱,若不讓他掉幾層皮下去,豈不是顯得我手段不高明?立刻發射焰火箭,是時候全面出擊!」
十名親兵,抽出箭矢,彎弓搭箭。
那箭頭上,插著一根竹管,下面有長長的引線。用火摺子將引線點燃,嗞嗞火星四濺。十支鳴鏑直竄雲霄,在半空中炸開,煙花飛舞,煞是壯觀。黑石渡口方向,立刻傳來隆隆戰鼓聲……
※※※
蔡水畔,數十朵焰火在空中綻放,極為醒目。
李密抬頭看去,臉色鐵青,從樓車上下來以後,翻身就跨坐馬上,「收兵,立刻鳴金收兵。」
銅鑼聲響,戰場上的瓦崗軍,紛紛後撤。
可你攻出來容易,想要撤走,可就沒那麼容易了!
八陣圖猶如一個巨大的泥潭,死死拖住了瓦崗軍撤退的腳步。雖鏖戰多時,可滎陽軍的陣型卻沒有散亂。一邊攻擊,一邊隨著陣型的變化,不斷前進。速度雖然不算快,卻讓瓦崗軍每撤退一步,都要付出慘重代價。而在八陣圖外圍,裴行儼、辛文禮、柳亨、闞棱四人率騎軍盤旋不停。不少瓦崗軍從陣中突圍出來,迎面卻是如同雨點般的箭矢射來,死傷無數。
蔡建德,被裴行儼一錘轟殺。
鄭挺象棄馬而逃,混在潰兵之中企圖逃竄,卻被迎面衝來的柳亨一槊拍翻在地。沒等他起身,一隊鐵騎就風馳電掣般掠過。一百匹馬,四百隻蹄子從鄭挺象身上踩踏過去之後,地上只留下一堆看不出模樣,血肉模糊的爛肉……
太慘了!
蔡水冰面都變成了血紅色,在火光照映下,透著詭異之色。
李密不敢再逗留,忙下令收兵。可銅鑼聲響起之後,瓦崗軍沒能從戰場上抽身而出,卻引來一支兵馬,從後軍殺入。
為首大將,黑盔黑甲,胯下一匹烏騅馬,掌中青鋒槊。
「李密,羅士信在此,留下狗頭再走。」
如果在正常情況下,羅士信想要衝擊李密後軍,並非容易之事。李密也是熟讀兵書,通宵各種戰陣的人,他在列陣時,對於後陣的防禦,素來看重。可現在,李密的後軍卻是一觸即潰。
戰場上的潰敗,令疲憊不堪的瓦崗軍早就如驚弓之鳥。
隨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