言慶很不高興!
說穿了,他有一種被摘桃子的感覺。
想自己在滎陽彈丸之地,苦苦算計,如履薄冰的走到眼前這一步。好不容易剛站穩腳跟,李淵就派人過來,也讓他感覺很不舒服。
「士彟,大丞相要派誰過來?」
武士彟也覺察到了言慶那口吻中一絲陰鷙氣息,不禁心裡咯噔一下,多多少少有些膽戰心驚。
他也想不明白,李淵這時候派人前來,究竟是出於什麼居心。
難道說是為了監視李郎君?
應該不會吧……李郎君的父親,李孝基如今就在大丞相府中出任司直,李淵沒必要再派人監視。而且,就算大丞相派人過來監視,難道真的就能監視李郎君嗎?這滎陽郡被李言慶經營的風雨不透,想要在這塊土地上做出不利於李郎君的事情來,那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。
武士彟想了想,「李郎君,大丞相派誰前來,卑下還不清楚。
不過據我所知,大公子的岳丈鄭公,在河東之戰時功勞卓著,頗受大丞相的賞識。而且鄭公與山東士馬素有聯繫,在滎陽郡本地,也頗有聲望。以卑下想來,應該會有鄭公隨行吧……」
武士彟也說不出太多東西,因為他確實不清楚。
但他還是把他的想法,告訴了李言慶,從某種程度上,也算是向言慶表明了他自己的態度。
李言慶露出一抹笑容,使得他臉上的陰鷙氣息,頓時減弱許多。
而武士彟,也不由得暗自出一口氣,頓感呼吸通暢不少。休看李郎君年紀小,可這威壓卻絲毫不比那些久居上位的大人們少。那種殺伐果決之氣,那種端莊威嚴之態,一顰一笑,已具備了擾人心思的魔力。說實話,剛才言慶表情陰沉的時候,武士彟有種幾乎要窒息的感受。
「士彟,你很好!」
言慶突然笑道:「早些回去歇息吧,此事我已知曉。大丞相既然派人過來,我自會儘力配合。」
武士彟搞不清楚,李言慶這一句話,究竟是真是假。
不過他也的確是承受不住言慶那種森嚴的威壓,連忙拱手躬身告辭。
他已經做到了他所能做的一切!
第一時間把消息告訴言慶,並說出了自家的想法。這也算是向言慶表明:我武稷是站在李郎君您這一邊的。
他這並不是矯情,而是發自內心。
在滎陽郡呆了這麼久,並在李言慶的吩咐下,開設了唐人商行,這日子過得還算是舒心得意。
武士彟商人出身,自然是生的一副七竅玲瓏心。
他知道自己的前程,受出身影響,很難有大作為。將來能為一地諸侯,恐怕已是了不得的成就,出將入相?他沒有考慮過!一方面是因為他自家的能力所限,另一方面,他難有機會。
所以,武士彟在李淵帳下時,一直表現的非常本份。
而今隨著李淵坐穩長安,時局一步步向李淵傾斜,武士彟就變得越發小心謹慎。他知道,一旦李淵坐穩江山,遲早會有一番動蕩。李建成是長子,性情寬宏,頗有仁君之風;李世民雖為次子,但是和李建成同為嫡出。性格豪邁,為人精明,在太原時就甚得眾人的看重。
這二人,都非池中之物。
李淵若有一個處置不當,勢必會引發起劇烈動蕩。
到時候,自己該站在哪邊?
武士彟身為商人,看事情有時候比政客更遠,更清晰。以武士彟的出身和能量,若捲入其中,勢必會被吞噬的乾乾淨淨。但若恪守中立……他日後也不一定能站穩朝堂。這時候,武士彟需要一個極為強大的護翼,在前面為他掩護。他觀察了許久,李言慶無疑最為合適。
言慶不似其他世家子,對商人鄙薄。
有時候他會興緻勃勃的和武士彟探討各種商業行為,令武士彟收穫頗多。
而他身為宗室,有偌大聲名。可以說,若李淵真的能開創一個朝代,那麼未來言慶的主張,將會左右這個時代的發展。只可惜,言慶年紀太小,而且又居於這滎陽彈丸之地。東有王世充節制,西有李密虎視眈眈。向南,江淮道亂成一團;向北,則有大河天塹阻隔發展。
李言慶如今就好像是在夾縫中求生存,處境著實困難。
否則的話,這鹿死誰手,怕尚未可知吧……
武士彟也只能最大程度的向言慶示好,卻無法明目張胆的效忠。
幸好,言慶收到了他的示好,而且還接受下來。這也讓武士彟心裡,更增添了一份保障。
但,僅此而已!
武士彟離開之後,言慶一個人,默默坐在大堂上。
腦袋裡突然呈現出紛亂思緒,讓他久久無法安靜下來。
李淵派人過來,究竟是什麼意思?
是真的為收攏山東士馬?還是為了監視自己?
乍聞李淵派人前來的時候,李言慶的確是非常憤怒。不過冷靜下來,他倒也多少釋然一些。
的確,憑言慶目前的能力,想要收服山東士馬,顯然不太可能。
李密挾八大柱國之後,又追隨楊玄感造反,而後憑藉瓦崗的力量,才將山東郡縣掌控於手中。
但留守山東各郡縣的官員,卻非李密能夠控制。
其多是當地豪族世胄,即便是李密,也無法撼動他們的利益。
言慶一介二十齣頭的小青年,想要說服林立於山東各郡縣,百餘家豪族世胄?其中還不泛那種數百年門閥,的確是一件困難的事情……不,不是困難,或者說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。
在如此情況下,李淵派人整合,效果顯然會更好。
但如果……
聯想到之前在滎陽時,鄭仁基幾次欲言又止,李言慶已多多少少,猜到了其中端倪。鄭仁基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,恐怕整個關中,李唐麾下將領,知道言慶身份的人,也沒有幾個。
但鄭仁基一定收到了風聲,甚至有可能與李唐發生接觸。
這並非不可能的事情!要知道鄭仁基之子鄭宏毅,早先就是在長安任職。如今長安失陷,鄭家焉能不與李淵聯繫?問題就在於,是李淵主動聯繫鄭家,還是鄭家前去長安聯繫李淵。
如若前者的話……
言慶濃眉一蹙,眼睛不自覺半眯起來。
「沈光!」
「卑下在。」
「煩你立刻差人傳令,命杜如晦、薛收、長孫無忌、姚懿四人明日一早,來府中議事。順便再去把柴公請來……不,還是我親自前往縣衙,與柴公商議。你準備一下,我馬上就要動身。」
也許,我在滎陽郡留下的烙印,還不夠深刻!
也許,是時候做出一些舉措,讓一些人明白,我李言慶可不是任人欺凌的瘦馬。
※※※
西京,長安。
對李淵來說,這似乎又將是一個不眠之夜。
武德殿里的燈火通明,把個金碧輝煌的大殿,照映的通通透透。
大殿上,聚集有六七人,一個個垂手肅立,靜默無語。左一排,儘是李氏族人;而右一列,全是李淵心腹。
「丞相,敢問為何在這種時候派人前往滎陽?」
李孝基一臉怒色,厲聲質問:「如今關中未平,薛舉虎視眈眈,隨時可能發動攻擊。丞相這時候派人去滎陽,豈非是前功盡棄?我兒在滎陽好不容易保住一個穩定局面,此時派人前往,難免會令他生出不快之心。那孩子的性情我再了解不過,外柔內剛,此時命人去,豈非是要激怒他嗎?」
「九哥,你這是什麼話?」
李孝基身後,走出一人,面色不善道:「你家孩兒難道就不是我李家子弟?此為大局顧,他若還是李家子弟,就當識得輕重。」
「那依五哥之言,就是要我孩兒放棄滎陽嘍?」
李孝基勃然大怒,「可以,我這就寫信,讓玉娃兒立刻前來關中,將滎陽拱手相讓,如何?
我也正好樂得清閑,與我兒享天倫之樂。」
「孝基,住口!」
李淵一聽這話,再也坐不住了,連忙起身喝道。
而後他目光一轉,看著李孝基身旁男子道:「五弟你說話也不對。言慶雖為我李氏子弟,然則這些年來卻未得我李家半分臂助,而至於今日,卻是我考慮不周,有些失策了。我本只是想命神通前往山東,招撫山東士馬。若能有滎陽之助,則可以事半功倍,卻忘了考慮言慶的感受。
孝基,還煩勞你親寫一封書信給言慶,待我道明心意。
你父子這些年來為我李家所做貢獻,我都牢記在心裡。只是目前,言慶不能離開滎陽,還請向他解釋。」
李淵身為宗房族長,表現的姿態很低。
李孝基惡狠狠看了一眼身旁男子,一拱手,而後退到一旁。
「這件事就如此吧,關於言慶之事,我不想再聽到有任何人閑言碎語,更不希望言慶的身份,為人所知。
柴慎,回去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