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來依著李言慶的性子,不會如此張狂。
高調做事,低調做人,這才是他現階段應有的態度。可現在,他奪取河南討捕大使職務的可能性降低,不得不面臨大好局面,拱手讓人……李言慶又豈能忍得下這一口氣?入東都以來,元文都避而不見,段達言語冷漠,更不斷對他施加壓力。以至於言慶想要面見楊侗,都難以實現。
而造成這局面的人,正是王世充。
若換做任何一個人的話,言慶都不會做出此等反應。
但王世充……
李言慶知道,王世充如果要造反的話,滎陽勢在必得。既然如此,那他和王世充之間,明顯沒有任何回還的餘地。他要掌控住滎陽,王世充也要得到滎陽,兩人之間的矛盾從一開始,就無法調和。
除非,李言慶願意俯首稱臣?
既然不可調和,那就索性撕破麵皮!
雄闊海催馬衝出,向長夏門行去。百餘名麒麟衛緊隨其後。鐵蹄聲在晨光中,迴響於長夏門上空。遠遠就看見一隊人馬,正朝著長夏門進發。兩名門伯立刻衝上來,想要阻攔雄闊海。
「來人住馬,否則格殺勿論!」
「某家軍務在身,那個敢阻攔,就是延誤軍機,格殺勿論!」
雄闊海才不會理財這些門伯小卒!在他心裡,李言慶就是天,而他的命令,只能毫無疑問的執行。
抬手從馬背兜囊中抽出一支黑漆漆的鑌鐵鐧,雄闊海二話不說,摟頭就打。
門伯帶著幾十個門卒,蜂擁而上。可是沒等他們把陣型列好,雄闊海已經沖了過來。鑌鐵鐧掛著風聲,呼的砸向那門伯,勢若千鈞。東都門卒,那都是眼皮子活絡,眼界靈光之輩。
誰不知道,這東都城裡達官貴人無數,世胄門閥驕橫?
只看雄闊海凶神惡煞般撲來,那聲勢,那做派……門伯立刻明白,這些人的來頭也不會小。
沒等雄闊海過來,他就開始往後退。
不過職責所在,也不能不戰而走。門伯只能大聲呼喊:「攔住他,給我攔住他們!」
有那兩個不怕死的傢伙,擰槍就刺。卻見雄闊海在馬上不慌不忙,手中鑌鐵鐧向外一架,一招順水推舟,鑌鐵鐧就拍在了門卒的臉上。他這支鐵鐧,是雄大鎚收手之前,最後打造出來的作品。雄闊海如今已經成人,混元球更登堂入室,故而力大無窮。所以雄大鎚在打造的時候,參照雄闊海那兩支板斧的份量,花費數千貫,終於打造出這支重達八十二斤的鑌鐵鐧。
這,可是關二爺青龍偃月刀的份量!
從外形上,鑌鐵鐧和普通的鐵鐧並無區別。可是又粗又長……粗若兒臂,長有五尺七寸,四四方方,莫說是打在人身上,就算是碗口粗細的木樁子,也能一鐧砸斷。門卒的腦袋,頓時被拍成了一個爛番茄。與此同時,雄闊海在馬上微微一側身,探手攫住一桿長槍,手上用力,嘎巴將柘木長槍折斷。
戰馬衝擊,雄闊海在馬上順勢倒轉槍頭,從那門卒的頭頂,一下子貫了進去。
鮮血順著槍桿往上竄出半尺,門卒一聲不吭,就倒在了血泊中……
麒麟衛順勢往外衝擊,把其他的門卒嚇得,抱頭鼠竄。門伯也算是看清楚了!這些個爺,那都是殺人不眨眼的主兒。若沒有背景,又豈能在這城門口大開殺戒?閃吧!還是保命要緊。
門卒們四處逃竄,雄闊海順勢衝出城門,和正在進城的那支人馬,撞了個對面。
為首一員將領,見此狀況勃然大怒。
躍馬挺槍衝出來,大吼一聲:「洛陽通守入城,鼠輩焉敢猖狂?」
「滎陽司馬,黑石府鷹揚郎將出城,閑雜人等速速讓開,否則殺無赦!」
他橫,雄闊海更橫。
馬不停蹄衝出來,眼見與那員將還有十餘步距離,從兜囊中抄出一支手斧,抬手飛擲。雄闊海的飛斧術,那是從無數次慘烈搏殺中練出來的本事。想當年在高句麗,飛斧之下,生靈無數。
技巧性的東西,他練不出來。
所以飛斧術,以快、准、狠為主。手斧擲出,在空中翻騰,划出一道殘影,帶著一種撕裂空氣的銳嘯聲飛出。對方那員武將還沒反應過來,手斧就到了跟前。嚇得他啊的一聲大叫,一個鐙里藏身,堪堪躲避過去。可沒等他再次坐穩,雄闊海的馬,就已經到了他的跟前。
「攔路者,死!」
雄闊海那張黑紫面膛,透出猙獰之色。
在馬上一聲厲吼,猶如沉雷在空中炸響,鐵方鐧毫無花俏,卻勢大力沉的砸落下來。對方將領匆忙間舉槍相迎,就聽見喀吧一聲響,槍桿被鐵方鐧砸成兩段,鐵方鐧兇狠的拍碎了他的腦袋。
胯下那匹戰馬,拖著一具死屍,仍毫無覺察的向前奔跑數十步方才停下。
這時候,李言慶率領二百麒麟衛,也行出城門。
看到這一幕,嘴角一撇,露出一抹森然冷笑。
段達不是給我下馬威嗎?
那簡單,老子就給你王世充一個下馬威!
李言慶知道,如此只會更加得罪段達,可他現在,已經不在乎了!離開洛陽八載,洛陽人已經忘記了,昔年的半緣君。此次正可借王世充立威,讓那些洛陽人都知道,我李言慶,回來了!
至於段達是否會治他的罪?
李言慶更不擔心!
盧楚不會遂了他段達的心意,而楊慶現在,也需要自己來為他鎮守滎陽。所以,元文都也不可能同意。段達雖然是驍衛府的將軍,李言慶的上官。但他對言慶也只有督導之責,而無罷免權利。真正可以罷免李言慶的人,只有遠在江都的楊廣。畢竟言慶坐上這個位子,是楊廣的意思。所以就算是左驍衛府的上將軍,也必須要得到楊廣的同意,才可能讓言慶丟官。
李言慶非常清楚自己的狀況,所以毫不擔心。
既然都這樣了,那索性就在這長夏門外,撒一把野吧!
李言慶抬手摘下沉香槊,準備下令衝鋒……
就在這時,卻見對方人馬突然散開,數騎來到陣前,為首一人大喝一聲:「李將軍,住手。」
說話的那個人,年紀約在四十多歲,生的高額深目,膚色略顯白皙。
髮髻呈現出曲卷狀,使得他透著幾分威武。胯下一匹紫驊騮,催馬來到最前面。
對方既然已經開口了,言慶若是再發起衝鋒,就不太合適了。
心裡不免有些遺憾:若是能藉此機會,順手幹掉王世充的話,也許這效果,會更好吧……
不過臉上,李言慶神色如常。
他抬槊喝道:「雄闊海,回來。」
雄闊海勒住戰馬,撥轉馬頭。
心裏面不太樂意,因為殺得不過癮。可言慶的命令,他又不能不遵從,只好率部,返回本陣。不過在回去的時候,他從兜囊中取出一塊方巾,在鐵方鐧上一擼,拭去了上面的血跡。
隨手,將方巾扔到一旁。
剎那間,對方陣營中一陣騷亂。
騎紫驊騮的人身後幾員武將,一個個怒不可歇。
雄闊海這舉動,分明是在挑釁啊!
不過,主將不開口,他們也無可奈何……
李言慶倒是巴不得再起爭紛,可是對方卻沒有行動。這多多少少,讓言慶感到幾分失望,於是催馬上前,厲聲喝道:「我乃黑石府鷹揚郎將李言慶,軍務在身,前方人馬,速速讓路。」
高額深目的男子,也催馬過來。
「江都通守王世充,見過李府君。」
王世充……他就是王世充!
雖然已經猜出了對方的身份,可是在得到證實的時候,李言慶還是不由自主的,再次打量對方。
王世充生的頗有西域人相,面帶和煦笑容。
略顯灰白的連鬢短髯,同樣有些捲曲……從外表上看,此人不像是個殺戈果決的將軍,倒像是和氣生財的西域財主。李言慶眼睛一眯,心裡對王世充,又不禁多了幾分警惕。就是這個傢伙,在江南誘降劉元進余部,將三萬餘人坑殺,一舉成名。楊廣被困雁門的時候,這傢伙哭天喊地,得了楊廣的青睞。而後擊殺格謙,大敗盧明月,神不知鬼不覺入駐東都洛陽……
他的手段,他的狠辣,可見一斑。
如若自己真的小看了此人,只怕倒霉的,會是自己!
言慶想到這裡,臉上露出燦爛笑容。
他在觀察王世充,殊不知王世充,也在觀察李言慶。
李言慶算得上少年成名,曾得多人青睞。甚至連楊廣在內,雖多次對言慶進行壓制,但卻又不計較李言慶的種種過失。想當年,李言慶從高句麗回來,曾抗旨不尊,削了楊廣的面子。
那次楊廣罷免了李言慶的爵位,功過相抵,不賞不罰,只讓他閉門幽居。
看上去,李言慶好像是吃了大虧。
可甚至楊廣性情的王世充卻從這件事看出,楊廣對李言慶的喜愛。楊廣不是個心胸特別開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