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,縣城在晨光的沐浴中醒來。
李言慶在小念的服侍下,穿戴整齊。如今李府之中的婢女也有不少,但李言慶的衣食住行,始終都是毛小念負責。即便是言慶勸說她,她也不肯讓步。每次眼淚汪汪的看著言慶,總是讓言慶話到嘴邊,又咽回去。
算算年紀,毛小念已經二十有二。
在這麼一個年代,二十二歲的女人如果還沒有找到婆家,那定會被人恥笑。
可毛小念卻不在意。即便外面有風言風語,她恍若不聞。一心一意的呆在言慶身邊,默默陪伴。說起來,在言慶幾位紅顏知己中,毛小念的姿色並非極品。但抬首回眸,總會有一絲嫵媚,令言慶怦然心動。
「好了,該出發了!」
當毛小念為李言慶束好了髮髻,言慶轉過身來。
伸出手,揉了揉毛小念的腦袋,「莫要愁眉苦臉,我又不是一去不回……黑石府距離鞏縣也不過一兩個時辰的路而已,我隨時都可以回來的。聽話,幫我照顧好家裡,也照顧好自己。」
毛小念眼圈一紅,垂下螓首。
的確,黑石府距離鞏縣並不算太遠。
若是以象龍的腳力,不需一個時辰,就可以到達。可問題是,自從鄭世安過世以後,三年來毛小念就一直和李言慶在一起。雖說兩人至今清清白白,但在毛小念心中,她就是言慶的人。
父母過世,兄長逃匿。
姐姐遠赴西域之後,已有十載,未通消息,是生是死,猶自不知。
李言慶,就是她唯一的親人,也是唯一的依靠。按照毛小念的想法,她應該和言慶同赴黑石府。但黑石府乃軍府重地,焉能有女子跟隨?別人會不會帶女眷,李言慶不是很清楚,但是他一定不會。己所不欲,勿施於人。如果連自己都無法管好,又如何能夠嚴明軍紀呢?
所以,毛小念只得留在鞏縣。
好在鞏縣是言慶的根本,他同樣也作出安排。
蘇邕的名字,已經呈報十二衛府,不日將會從武邑調任,前來黑石府效力。隨行者,尚有蘇定方的舅父,也就是黃文清。如今河北地區也不甚平靜,王須拔和歷山飛,聲勢越發浩大,竟在光天化日之下,明目張胆的攻打縣府,使得時局變得格外混亂。又有竇建德在河北肆虐,與王須拔所部遙相呼應。武邑在過去一年中,更是深受其害,險些被攻破了城池。
在這樣的情況下,李言慶要調蘇邕和黃文清過來,蘇定方自然舉手歡迎。
他恨不得立刻跑回去,把父親和舅舅一家人都接過來。好在,他還算知曉輕重,沒有成行。
不過即便如此,蘇定方還是連續三封書信,催促蘇邕啟程。
一俟蘇邕和黃文清抵達,李言慶在鞏縣的府邸,也就算是班底搭建完成。
武有沈光,文有王頍。毛小念執掌財貨,馬三寶出面打理關係。黃文清來了,也就是在明面上,有一個坐鎮的人物。否則王頍不能出現,沈光馬三寶的年紀不大,毛小念又是女流之輩,不免會讓人感覺不夠穩重。
毛小念輕聲道:「軍府不比家裡,少爺也要多保重。」
言慶笑了笑,點點頭,表示明白。
他站在一人多高的銅鏡跟前,在毛小念的服侍下,扣好軟甲,而後將束髮金環,戴在頭上。
186公分的身高,略顯清瘦。
但一身黑袍,卻讓他平添幾分肅殺之氣,令人生出一絲敬畏之心。言慶穿戴妥當之後,探手從牆上摘下銀鞭鋼刀,大步走出房間。
細腰和四眼立刻迎過來,圍著李言慶打轉,不時發出一兩聲低吠。
言慶彎下腰,拍了拍獒犬的腦袋,「好好留在家裡,保護好小念,明白沒有?」
四眼獒好像聽懂了一樣,發出兩聲低吼,似乎是回答李言慶。而後,毛小念陪著言慶,一路來到府門前。
高夫人一家,也在府門口等候。
毫丘的塢堡已經竣工,隨時可以搬進去。
黨家三兄弟率一百護衛,已經先期抵達塢堡。高夫人和長孫無垢商量著,準備這幾日就動身。
「李哥哥,要常回來啊!」
長孫無垢躲在高夫人身後,輕聲道了一句。
言慶點點頭,與高夫人一拱手,而後又對毛小念說:「你留在家裡,今日出行,需以血腥破煞。有些場面,你不適合觀看。在家裡陪觀音婢說說話,若有人登門,就讓他前去找我。」
毛小念答應一聲,退回大門後。
門階下,一個魁梧壯實的彪形大漢,牽著象龍馬,正畢恭畢敬,站在那裡。
「請將軍上馬。」
這彪形大漢,赫然是梁老實。
就見他同樣一身黑袍,外罩皮甲,背負長刀,頗有幾分威武之氣。
與當初攔路劫道時的模樣相比,此時的梁老實,儼然似兩個人。勿論是氣質還是裝束,都留有彪悍氣息。拋開武藝不說,只這一身裝束,倒也頗能增添臉面。李言慶點頭,邁步上前。
梁老實連忙過去,抬腿屈膝,讓李言慶踩著他的大腿,跨坐馬背。
「好了,都回去吧……不過是黑石府而已,大家無需挂念。」
言慶說完,擺了擺手。
梁老實在前面牽著馬轡頭,雄闊海和闞棱兩人,則緊隨其後。再往後,是蘇烈的三百麒麟衛。
一行人沿著長街,直奔城門而去。
高夫人在門口眺望片刻後,突然輕輕一嘆,「大家都回吧!」
此情此景,讓她想起了當年長孫晟出征的場面。正是江山代有才人出,各領風騷數百年。當年是長孫晟,而如今長孫晟已經不在,他的弟子卻將代其出征,也許長孫氏未來的希望,也將落在此人身上。
看了一眼依依不捨的長孫無垢和毛小念,高夫人心中道:丫頭們,這只是一個開始!
※※※
城門外,柴孝和帶著本地縉紳,正恭候李言慶到來。
尹德赫然也在其中,而且就站在柴孝和身旁。從表面上看,尹德似乎很正常,臉上還帶著燦爛笑容。只是在尹德心中,是一萬個不願意站在這裡。
柴孝和說:「李公子接掌黑石府,於我們鞏縣,是一樁大事。
從今以後,鞏縣安寧,就要拜託李公子來維持。我等作為相親,理應出城,恭送李公子赴任。」
聽上去很合理,沒有任何問題。
可也不知為什麼,尹德的眼皮子跳個不停。
他本就心中有鬼,最近一段時間,實在不願拋頭露面。而且,他好歹也是鞏縣土生土長六百年的豪族,如今卻要在一個立足鞏縣不足十年的李言慶面前卑躬屈膝,著實有些不舒服。
來了,心裡不舒服。
不來,又怕讓人以為他心虛,不敢和李言慶照面。
硬撐著頭皮,尹德最終決定過來。
但這心裡的彆扭,恐怕只有他自己,才會清楚。
「李公子來了!」
正當尹德胡思亂想之時,柴孝和輕呼一聲,使他清醒過來。
抬頭看去,就見李言慶跨乘象龍,在梁老實的帶引下,從長街盡頭出現。鮮衣怒馬,英雄少年!
第一眼看到李言慶的時候,尹德也不禁暗自讚歎一聲。
李言慶也看到了柴孝和等人,早早勒住戰馬,在城門口下馬徒步行來。
「柴縣令,小子何德何能,竟勞動縣令和諸位鄉親長者再次等候,實在是羞煞人也。」
柴孝和一臉燦爛笑容,「李公子此言差矣。公子出鎮黑石府,這受益者,莫過於本縣鄉親。
大家此來,皆是出自本心,公子又何需客套?
日後本縣還需公子多多費心。到時候柴某難免會有叨擾之處,還請公子多多關照,多多照拂。」
從體系上而言,李言慶和柴孝和完全是兩個不同的體系。
若是在治世,兩者之間,還真的是難以產生交集。然則如今亂世將來,軍府和地方必然會有許多聯繫,彼此協助配合的機會,也將大大增加。所以,柴孝和這番話,倒是發自本心。
此外李言慶乃正五品的鷹揚郎將,從品秩上來說,還算柴孝和上官。
柴孝和言辭卑謙,倒也不算失了禮數。李言慶連連客套,又和其他縉紳微笑寒暄,最後來到了尹德跟前。
「尹公,許久不見,尹公卻是清瘦了些,不知為何而煩心?」
李言慶笑容可掬,拉住尹德的手。
不知為何,尹德的心裡,咯噔一下。
他抬起頭來,有些心虛的看了一眼李言慶,強笑道:「哪有煩心事?只不過近來身子有些不適,有勞李公子費心。」
「尹公啊!」李言慶沒有鬆開尹德的手,而是發出一聲長嘆,「你我相親,我對尹公也是素有尊敬。只可惜這些年來,因種種原因,卻未能多走動,想來著實有些遺憾……三年前,滎陽遭遇兵禍,又逢嚴冬。我開設粥棚,賑濟百姓,尹公是第一個站出來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