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卷 將軍百戰碎鐵衣 第七一章 花郎隱者

樹林里很安靜,鴉雀無聲。

言慶在努力平緩自己的呼吸……記得前世看過一部電影,裡面曾談及到,若是受到重傷的時候,不可以輕舉妄動。最好是能安靜下來,努力調整呼吸,至少能夠延緩生命力的流逝。

此刻,他正在這樣做。

盡量不讓自己去考慮太多事情,保持平靜的心情。

可是,在不經意間,言慶的目光從距離他不遠處的地上掠過。瞳孔猛然收縮,心跳隨之加速。

地面上,插著一支紅漆利箭!

刺客們一開始,似乎就是用利箭偷襲。不過被四眼及時覺察,言慶才算是躲過一劫。隨後四名刺客出現了,四眼和細腰殺死一名刺客,剩下的三人,則被言慶殺死。可言慶記得,那四名刺客的身上,都沒有攜帶弓矢。刺客的武藝不差,可言慶卻總覺得,忽視了什麼事情。

利箭……

如果這利箭不是出自那四名刺客之手的話,林子里……還有一個刺客。

言慶打了一個寒蟬,緩緩閉上眼睛。

也許那個刺客正躲在暗處,觀察他的動靜。言慶的手臂,看似無力的垂下來,順勢在地上,抓了一把泥土。就在這時,一道黑影從林中緩緩走出。他一身白衣,足蹬一雙白邊布靴,行走間毫無聲息。身高大約在七尺上下,頭戴一頂幃帽,黑紗遮住了臉龐。背負胡祿,手持一張鐵胎弓,肋下配有一柄短劍,眨眼間就來到了言慶跟前,而後停下腳步,一言不發。

言慶睜開了眼睛。

「你是誰,要殺我嗎?」

他知道,對方知道他沒有昏過去。想要趁機偷襲,可能性不大。

好在對方並沒有用箭射殺他,似乎是想要面對面取走他的性命。雖說言慶此刻全身無力,但面對面,總好過不知敵人蹤跡。他聲音沙啞,頗有些虛弱的問道,同時仔細打量著來人。

「花郎,金白龍。」

來人的腔調非常古怪,不似中原人的口音。

花郎?

言慶眯起了眼睛,「你是新羅人?」

「正是。」

金白龍似乎不太喜歡說話,亦或者是口條不太利索,以至於話語不多,極為簡練,「奉小國仙之名,取你人頭。」

花郎小國仙,金庾信!

原來不是鄭家出手,而是新羅花郎,前來為他們的善德女王報仇。言慶之前倒是想到過新羅,可考慮到二征高句麗在即,新羅人未必敢在這個時候,前來中原,向他挑釁。沒想到,還真是棒子的祖先。想來那位小國仙金庾信,已經從失利中恢複,所以才要來尋他麻煩。

言慶咳出一口血沫子,露出一絲冷笑。

「蠻夷小國,竟敢在聽我大隋治下殺人,難道就不怕天可汗的雷霆之怒。」

金白龍緩緩取下幃帽,「殺人,無關新羅……鄭家,你,私人恩怨。所以殺你,知道無人。」

他的話,說的顛三倒四,可言慶還是聽出了端倪。

言慶剛與鄭家決裂,雙方矛盾頗深。此時殺死言慶,大多數人會認為,這是鄭家的報復。估計很少人會想到新羅,甚至連當事人的言慶,如果沒有見到金白龍,也會是這種想法……

好一招嫁禍他人!

充分的利用了鄭家和言慶之間的恩怨,然後從中脫身而出。

言慶死了,新羅人報仇了,而且還不會引火燒身。看起來這個金白龍,應該在滎陽待了不斷的時間。否則的話,他不可能察覺到自己和鄭家的恩怨,更不可能選擇,這個時候出手。

因為遼東之戰已拉開序幕,舉天下的目光,都集中在遼東。

等大家留意到言慶被殺的時候,金白龍已經駕舟遠行,返回新羅。這一招,可謂是神不知,鬼不覺,毒辣的很呢。

「你想出來的?」

言慶輕聲詢問。

「小國仙吩咐,不可以驚動,最好能嫁禍他人。」

這個金白龍,必須死!還有個小國仙,也不能留……

言慶伸出一根指頭,在身下慢慢寫出『新羅』二字。如果他真的死了,也要留下線索,供人尋仇。

「你準備怎麼殺死我?」

金白龍把鐵胎弓丟掉,緩緩抽出短劍。

那雙三角眼中,閃爍出一抹兇狠的光亮,「割頭!」

說著話,他向言慶走來。說時遲,那時快,言慶強忍身上的傷痛,大吼一聲,將手裡的塵土灑向金白龍。

塵土飛揚,金白龍側身一閃。

言慶也趁此機會,在地上一個懶驢打滾後,呼的站起身來。

他知道,以他目前的身體狀況,想跑不太可能。唯有趁自己還有動手之力,和這金白龍死拼。當然了,言慶看得出來,金白龍的身手,明顯比先前那四個刺客,要高明出許多來。只一點,細腰四眼都未能發現他的蹤跡,其本事恐怕非同尋常。想要殺死對方,非常困難。

不過能拖延一會兒時間,就拖延一會兒。

以四眼和細腰的速度,這時候應該已經抵達家中。家裡面若得到消息,一定會儘快趕過來救援。

只是言慶還是小看了金白龍的身手,他前腳剛一站好,金白龍已猱身撲上前來。

手中短劍泛著寒光,帶著一道殘影,直刺胸前。言慶啊的一聲輕呼,想要躲閃已經來不及了。就聽叮的一聲脆響,鋒利的短劍刺中言慶的胸口,卻沒能刺進去。金白龍不禁一怔,下意識的順手一推。短劍好像被什麼東西擋住,可是從短劍上傳來的巨大勁力,把言慶撞得一下子飛出去,蓬的撞在一棵樹上,摔落地面。

言慶的口中,噴出殷紅鮮血。

胸前衣襟被短劍劃破,露出一枚掛在胸口的玉佩。

長命鎖!正是鄭世安交還給言慶的那枚長命鎖。這長命鎖,還真的能救命,若非它擋住了短劍,言慶的性命,就交代在這裡。不過,長命鎖上,也出現了一道裂痕,顯然是被金白龍勁力所傷。

金白龍用新羅土語,嘀咕了一句,再次撲向言慶。

言慶剛掙扎著站起來,金白龍已經到了他跟前。短劍寒光一閃,血光崩現。鋒利的短劍,沒入言慶的腹中。言慶大叫一聲,一隻手蓬的攫住金白龍的手腕,順勢一個虎撲,把猝不及防的金白龍,就撲翻在地。言慶的個頭,比金白龍略高一些,體型看似纖細瘦弱,卻又因為從小習武,降龍功為他打下了堅實基礎,而引導養生術,又讓他氣脈悠長,勁力內斂。

金白龍的武藝雖然不俗,卻被言慶這亡命之態所震撼。

特別是言慶一身血紅,滿臉血污的樣子,極為恐怖。以至於他忘記了躲閃,被言慶撲翻在地。

兩人抱在一起,言慶用頭頂住了金白龍的下巴。

扭打撕扯之際,他突然張開嘴,狠狠的咬住了金白龍的喉嚨。這一下子,可把金白龍疼的凄厲慘叫。兩個人扭成一團,在地翻過來,滾過去。任憑金白龍拳打腳踢,言慶死活不肯鬆口。

撕扯之間,言慶的手無意中碰觸到一根物品,順手抄起來,看也不看,就朝著金白龍的腦袋戳去。汩汩鮮血,流入言慶的口中,一根利矢,更貫穿了金白龍的太陽穴。金白龍的身體,在言慶身下不停抽搐,漸漸沒了動靜。言慶卻不敢放鬆警惕,仍死死的咬在他的喉嚨上。

兩個人就倒在血泊中,一動不動……

恍惚間,言慶似乎聽到一陣馬蹄聲響。

「大師兄,那邊好像有兩個人。」

「走,過去看看!」

有人來了?

言慶聽到人聲,神經頓時鬆弛下來。迷迷糊糊,好象有一雙大手將他的身體翻過來,再之後,他就什麼也不知道了。

※※※

兩匹駑馬,馱著兩個僧人,走進林中。

當先的僧人年紀約在二十齣頭,一身白色僧袍;在他身後,則是一個身材魁梧雄壯的老僧。

說是老僧,年紀大概也就是四十多歲的模樣。

「大師兄,這個人好像還活著。」

老僧嗯了一聲,心不在焉道:「覺遠,我們還要趕路。住持說要在巳時前趕到柏谷塢,莫要耽擱了時辰。」

這年月,盜匪橫行,到處都有死人。

出家人雖說以慈悲為懷,可要是惹上麻煩,卻不得當。天曉得這兩個人,究竟是什麼來頭?

出門在外,能免一事則免一事,莫要自找麻煩。

偏偏那年輕僧人,卻好不更事。老僧的話,他是左耳朵進去,右耳朵出來,根本沒往心裡去。把言慶的身體翻過來,他伸手探了一下言慶的鼻息。又看了一眼金白龍的屍體,嘖嘖不停。

「這小傢伙年紀好像不大,可真夠狠的……

也不曉得是什麼深仇大恨,竟然生啖了對方。大師兄,你過來看一下嘛。住持不是說過,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,這孩子傷勢雖然嚴重,但還有氣,說不定能救過來,豈不是好事?」

老僧怒道:「覺遠,你這一路上給我惹了那麼多麻煩,難道還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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