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卷 將軍百戰碎鐵衣 第六二章 人善被人欺

鄭宏毅很為難,不知該如何向鄭言慶解釋這件事情。

其實,當他第一次聽到『鄭言慶投敵』這個說法的時候,怒火中燒。試想,鄭言慶投敵了,那他這個從頭到尾追隨鄭言慶的人,是不是也『投敵』了呢?半載以來,出生入死。歷經過多少次慘烈搏殺,面對過無數艱難險阻。拼死拼活回來,結果卻聽到了自己『投敵』的消息……

莫說年長之人會為之憤怒,更不要說鄭宏毅這等年少氣盛之人,又如何能忍下這口氣?

不過,在高句麗經歷過那麼多事情,鄭宏毅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初出茅廬的小子。於是他很快冷靜下來,向裴行儼和薛萬徹仔細打聽。這一打聽,鄭宏毅頓時懵了……原來這『投敵』之說,竟然是出自於自己人之口。那鄭醒不但把鄭言慶的功勞佔為己有,還誣陷鄭言慶『投敵』。鄭宏毅憤怒歸憤怒,卻也清楚,此事追究起來,於鄭家而言,可謂影響巨大。

弄個不好,這數百年傳承的古老家族,有可能因此而一蹶不振。

但這件事情,不可能瞞過鄭言慶。

因為鄭言慶遲早會知道這件事,最重要的,鄭宏毅知道鄭言慶對鄭世安的感情。你們針對鄭言慶也就罷了,還把鄭世安給牽連在其中。鄭言慶若是知道了真相,豈非要發雷霆之怒?

對於鄭言慶的手段,鄭宏毅再清楚不過。

他若發起狠來,幾十萬高句麗人,幾乎被他玩弄於指掌之間,其手段之狠辣,非同等閑。

鄭言慶可以狠下心來,讓一個嬌滴滴的小美人,香消玉殞。

他可以面對乙支文德白髮蒼蒼的老母親,毫不猶豫的砍下那顆皓首。從南到北,自東至西,鄭言慶那是殺出來的威名。高句麗人如今聽說他的名字,有夜兒止啼的作用。鄭家,經得起他的折騰嗎?

鄭宏毅還在想著,要如何用最不會觸怒鄭言慶的方式,把這件事說出來。

可沒等他想出妥當的辦法,蘇烈卻告訴了鄭言慶。

「這個……」

面對鄭言慶灼灼目光,鄭宏毅也不由得心驚肉跳。他狠狠的瞪了蘇烈一眼,然後強笑一聲,把事情的原委,向鄭言慶解釋了一遍。

「言慶,你可千萬別發火。

薛大將軍說,有好多人為你說情。淑英姑姑還帶著裴家家臣,趕赴鞏縣坐鎮。世安爺爺最多是受了一些驚嚇,絕不會有什麼大礙。這件事情,我回去以後一定要請父親出面,為你做主……」

鄭言慶面色如常,神情也非常平靜。

包括黃文清在內,誰也無法看出,鄭言慶內心的想法。

「這是我的事情,何需鄭叔父出面?」

他突然開口,打斷了鄭宏毅的話語,淡然道:「宏毅,這件事情你莫要再管了,我自有主張。」

鄭言慶越是這樣平靜,鄭宏毅就越是心驚肉跳。

屋子裡的氣氛,變得很壓抑。即便是膽子素來很大的蘇烈,此時此刻,也不由得咽了口唾沫,閉上嘴巴。

這就是鵝公子的氣度嗎?

燈火閃爍,從蘇烈的角度來看,也只能看見鄭言慶半邊臉。

瘦削的面頰,如同刀削斧劈一樣稜角分明。一絲淡淡的,不易察覺的怒氣自他身上流露出來,只讓蘇烈一陣悸動。

鄭言慶微微一笑,「黃縣令,您不在掖縣,怎麼會在這裡?」

他似乎不想再提『投敵』的事情,把話題引到了一旁。可鄭宏毅現在,卻更希望鄭言慶暴跳如雷,怒不可歇。若這樣的話,鄭宏毅還能勸說幾句……但鄭言慶越是不提此事,鄭宏毅心裡就越不踏實。看樣子,言慶這一次是真的惱了!實在不行,一會兒寫信給家裡,讓父親早作準備。

黃文清連忙說:「公子有所不知,你離開掖縣之後,正逢平原遭遇大旱。去年掖縣安置了許多流民,以至於更多流民向掖縣遷移。四月時,阿舅軍襲擊掖縣。我倉促應戰,但終究不是阿舅軍的對手,以至於死傷慘重。後來水軍還師,徵發糧草,掖縣卻拿不出半點糧食。」

「所以……」

黃文清笑著點點頭,「本來,若真要徵集,也不是徵收不上來。可掖縣百姓本就貧苦,加之去年連續徵收,已經不堪重負。我實不忍看百姓受苦,故而拒不徵收,被郡府緝拿,重責三十棍,罷去掖縣縣令。我看掖縣不太平,於是就帶著家人返回故里。正好我與武邑縣令,師出一門。王縣令讓我幫他,我又不願再去管那些雜事,索性就呆在這驛館,樂得一個清靜。」

鄭言慶聞聽,神色庄肅,起身向黃文清一揖到地。

「黃縣令心憂百姓,實乃天下官員之典範。」

黃文清忍不住笑起來,頗有些自豪道:「典範倒不敢當,只是不想日後,被人指著脊梁骨罵而已。」

他說著話,神情一肅。

「我今日冒然求見,其實是有一事相求。」

「黃縣令當說無妨,凡鄭言慶力所能及,絕不推辭。」

黃文清連忙道謝,坐下來的時候,看了一眼蘇烈,猶豫片刻後說:「不瞞公子,我這件事……黃某隻有一妹,如今業已故去。她膝下也僅此一子,極為挂念。我曾在她靈前發誓,定然會好好照顧。

定方這孩子,性情剛直,不曉圓滑。這一點,他和他爹,和我頗有些相似。

我如今是犯官之身,也難給他什麼幫助。他爹也是個木頭疙瘩,之所以能當上兵曹,還是因為年初時流寇犯境,他組織鄉勇擊退流寇……王縣令手中也確實沒人,蘇邕這才當上了官。蘇邕是卑品出身,王縣令也是個濁官,日後難有什麼前程。我們這些人窩囊一輩子也就罷了,可我實不希望,定方和我們一樣。他聰明,本事也不弱,弓馬純熟,武藝不差。

只是他性子不好,又沒有門路。留在這裡,遲早會被耽擱。

公子你是名門子弟,又是士林高士,門路寬,人緣也廣,遠非我們這些人可以比擬。今年,信都頗不平靜,流寇叢生。我和他爹一直商量著,想為他尋個好出路。正苦於沒有門路的時候,不想公子您大駕光臨。我就想著,讓定方跟你做事……這孩子做事,還讓人放心。」

一旁鄭宏毅不由得詫異看向蘇烈,好奇的打量起來。

而蘇烈,也沒有想到黃文清會說出這番話來,心裡一著急,「舅舅……」

「定方,你休要多嘴。

剛才我已派人徵詢過你爹的意見,他也同意了。若非城中尚需巡視,他也一定會跟你前來。」

蘇烈撓撓頭,閉上了嘴巴。

他姓蘇,名烈。定方,想必是他的表字吧。

蘇定方……鄭言慶突然一驚,仔細打量了一眼蘇烈,「你叫蘇定方?」

「哦,定方還是王縣令贈他的表字。他少有勇力,武藝不俗,平日里最喜歡行軍布陣之事。

所以王縣令就贈他『定方』二字,說是希望他將來,能平定一方,為蒼生謀利。」

蘇定方,那可是初唐時期,自徐世績之後的名將。只是他屬於大器晚成的主兒,在貞觀年間才嶄露頭角。以至於隋唐之交時,並無太多名聲。可論起功績,蘇定方的戰績,不遜色於徐世績。

貞觀初年,他從軍初征東突厥,嶄露頭角。

顯慶元年,也就是公元六五零年,大唐攻伐西突厥,程知節王文度因怯戰而被罷免官職,唯有蘇定方,榮升行軍大總管。顯慶二年,再擊西突厥,戰功卓著,後攻伐蔥嶺,俘獲叛軍首領。顯慶五年,東征百濟,俘虜百濟王義慈。一生征伐無數,戰功赫赫,威名遠揚。

不過由於時間的關係,鄭言慶一直以為蘇定方出生於大業之後,甚至可能在武德年間。

沒想到,他這個時候就已經成人。

那計算起來,歷史上蘇定方真正崛起的時候,只怕快六十歲了……

看蘇定方的目光,立刻變得不同。

鄭言慶不由得再次打量一番,「蘇大哥,你可願意跟隨我嗎?」

蘇烈一怔,猶豫片刻道:「我自是願意。不瞞公子,再聽說你『投敵』之前,我一直對你非常敬重。您寫的《三國演義》,堪稱兵家寶典。之前楊公卿犯境時,我就使用過其中計策。

只是,您寫到敗走江夏的時候,就再也沒有續寫,可把蘇烈急壞了!」

鄭言慶這兩年,的確沒怎麼再發表後續章節。

在峨嵋的時候已寫到了進西川,但後來因為隨軍入高句麗,就沒有再動過筆。不過,他在峨嵋那兩年寫的文章,基本上沒有發出來過。以至於在坊間求後續文章的人,大有人在。

言慶沒有想到,蘇定方竟然還是自己的書迷,也不由得笑了。

「蘇烈願意追隨公子,可又不忍棄老父和舅父不顧。」

「定方,大丈夫當胸懷廣闊,志在四方。你之前不也經常和我說,希望能征戰天下,創立功名嗎?

我和你爹都老了,走不動了……這一輩子的希望,就寄予你一身,望你莫要再猶豫。我們都好辦,在武邑縣,也沒什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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