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仲文是八大柱國之後,又是洛陽豪族,關隴集團之中極其重要的人物,麥子仲對他彬彬有禮,倒也還正常。
只是言慶又一想,八大柱國的於家雖然說不上書香門第,但傳承百餘年,也是世族豪門。鄭言慶沒有見過於仲文,但在三年多前卻見過於仲文的族兄,易學大師於仲華。於仲華舉止很文雅,于仲文就算是不一樣,也不可能說出似白衣男人這般江湖的話語來。所以,鄭言慶馬上就推翻了最開始時的猜度。
白衣男人對言慶好像不太在意,眯眼看著麥子仲。
「麥子啊,我知道你的心事,可你用這種方式來和人家爭鬥,不免有仗勢欺人之嫌。
如果傳到別人的耳朵里,說不定會適得其反。
你想和人家爭鬥,想要比試高下……呵呵,我倒是有個主意,不知你有沒有興趣?」
麥子仲連忙道:「願聞魚爺爺教誨。」
「那娃兒,你呢?」
鄭言慶此時也從馬上下來,看著白衣男人,不置可否。
白衣男人笑道:「娃兒,你這匹馬不錯……乞寒之後,南苑馬場將有驍果為陛下擊鞠。麥子,你若有興趣的話,何不與這娃兒在驍果登場之前,擊鞠以示高下?
大丈夫贏要贏得光明磊落,陛下也不會因此而怪罪你們。你覺得這主意,如何?」
麥子仲聞聽,眼睛一亮。
「麥子願從魚爺爺所言……鄭言慶,臘月二十八,咱們在南苑馬場來一場雙門擊鞠,各出八人,以十球定勝負。不過輸了的人,就必須在正月初一之前,離開洛陽。」
白衣男人頓時笑逐顏開,連連點頭。
「不錯,擊鞠定勝負,勝者抱美人歸,才是大丈夫所為。」
「那就這麼說定了,魚爺爺,麥子告辭!」
麥子仲說完,翻身上馬,帶著家將打馬揚鞭離去。而鄭言慶則瞪大了眼睛,嘴巴張了幾張,卻無法開口阻止。這白衣男人也好,麥子仲也罷,似乎把他忽視了……
白衣男人說:「娃兒,好好準備,距離臘月廿八尚有五十天,到時候幫我狠狠教訓一下那老瘋子。」
「可是……」
「大丈夫一言既出,駟馬難追,不要啰啰嗦嗦,就這麼說定了!」
說完,白衣男人帶著健卒,悠悠然離開。
鄭言慶再次上馬,看著那白衣男人的背影,不由得暗自苦笑。
這些人啊,平日里怕是高高在上的慣了……他本不想和麥子仲有什麼爭執,可是現在,他這個當事人,卻似乎變成了配角。為什麼沒有人來問一問,他的意見?
「門頭,那個人是誰?」
出建國門的時候,鄭言慶忍不住開口詢問門伯。
門伯正色道:「那是前豐州總管,柱國大將軍魚俱羅魚大將軍!」
魚俱羅?
鄭言慶在馬上嚇了一跳,心道一聲:原來是他。
說起魚俱羅,後世並不是非常有名。至少比那些耳熟能詳的瓦崗英雄,要顯得默默無聞。可實際上,這魚俱羅卻是大隋開國以來,極具聲名的一位大人物。
此人是馮翊郡下邦縣人,以弱冠之齡,得千牛衛出身。平陳之戰,因功而拜開府,至開皇中,江南匪患,楊素請魚俱羅同行,每戰必有功勛,被封為高唐縣公。
開皇末年,楊素自靈州道攻打突厥,再次請魚俱羅同行。
此人只帶了數騎衝鋒陷陣,將突厥人殺得大敗,於是進位柱國大將軍,豐州總管。
據說,魚俱羅在豐州的時候,突厥人甚至不敢畜牧於塞上,可見其人威勢。
若按照兵書上所說:這世上有猛將、智將之分的話,魚俱羅毫無疑問就屬於猛將的序列。只可惜他有個兄弟,因為性情暴虐,殘殺部將,被楊廣緝拿罷職。後來楊廣把他放出來,卻又一時想不開而自殺……引得楊廣因此事,而忌憚魚俱羅。
在年中借大將軍梁伯隱賄賂一案,順勢罷黜了魚俱羅的官職。
可即便是如此,在隋朝那些大臣的眼中,特別是權貴子弟的眼中,魚俱羅絕對是偶像級的人物。怪不得麥子仲看見魚俱羅,就好像老鼠看見貓一樣,老老實實。
鄭言慶撓撓頭,催馬出了建國門。
他此刻是滿懷心事,卻不知他離開洛陽之後,他與麥子仲之間的賭約,卻迅速傳開。
位於洛水北岸河畔的銅駝坊,也是長孫家名下的產業。
長孫這個姓氏,早在西漢時就已經出現。但此長孫並非彼長孫,洛陽城的長孫氏,源自於北魏皇族之後。當年魏孝文帝改漢姓,變拓跋為元姓,還有一支則變為長孫姓,意思是說王族長門的子孫。在後來編纂元氏志時,設立堂號為霹靂堂。
雖然長孫氏也是關隴集團中的一員,可比起其他關隴貴族,長孫氏的人丁並不興旺。
北周年間,只出了一個長孫儉,在開皇初年擔當過荊州總管。
到長孫晟這一輩兒的時候,人丁似乎比之早先更加稀薄。除了長孫晟之外,還有兩個同族兄弟,以至於難以和其他權貴相提並論。
冬夜漫漫,酷寒難耐。
銅駝坊的一座大宅里,長孫晟在書房中看罷公文,輕輕咳嗽起來。
年初隨楊廣北巡,卻不幸染上了風寒。長孫晟小時候曾得過一場病,以至於落下了氣疾的毛病,也就是哮喘病。一旦操勞過度,這病症就容易發作。本來楊廣還準備讓他出任一郡太守,但考慮到太守的擔子太重,於是中途改變了主意。
駐留洛陽,出任右屯衛大將軍,一方面是出於對長孫晟的信任,同時也希望他好好休養。
畢竟洛陽如今是都城所在,雖無帝都之名,卻有帝都之實。
名醫匯聚,物品也非常豐富,將養起來倒是很方便。只是長孫晟是個閑不下來的主兒,即便是右屯衛大將軍並沒有太多事情,他還是會每晚工作到亥時以後。
收拾好公文,長孫晟起身準備出去。
書房門這時候被人推開,卻見一個中年美婦牽著一個扎著三鬟髻的小丫頭走進來。
那小丫頭年紀大約在五六歲的樣子,生的粉雕玉琢,活脫脫好像白瓷娃娃一樣可愛。她一進屋,就掙脫了美婦人的手,張開手臂歡叫道:「爹爹,抱抱!」
「觀音婢,爹爹忙了一天,很累……你莫要吵他。」
「不管不管,就是要爹爹抱!」
長孫晟清癯瘦削的面頰,露出一抹慈祥笑容。
他蹲下身子,把小丫頭抱起來,然後用額頭抵在小丫頭的額頭,引得小丫頭咯咯直笑。
「夫人,怎麼還沒有休息?」
長孫晟抱著小丫頭,在書案旁坐下來。
那中年美婦,正是長孫晟的夫人高氏。說起來,高氏還是北齊皇族之後,嫁給長孫晟,生有一子一女。長孫晟有三個兒子,長子長孫行布是前妻所出,也是最具長孫晟風範之人。只可惜,楊諒之亂的時候,長孫行布奉命鎮守太原,城破而遇害。
次子長孫恆安,三子長孫行操,都是妾室所出。
本來,長孫行布戰死之後,應該由小兒子,也就是高夫人所出長孫無忌來繼承。
也不知長孫晟是出於什麼考慮,卻把長子的功勛,讓給了妾室所出的次子長孫恆安,為鷹揚郎將。不過私下裡,長孫晟還是更喜歡小女兒,也就是他懷中的小丫頭,長孫無垢,乳名觀音婢。
高夫人笑道:「晚上裴公爺的女兒淑英拉著我玩兒雙陸棋,大半個晚上,剛回來。」
「哦,淑英妹子來洛陽了?什麼時候?」
「前日傍晚……不過她沒有怎麼聲張,今天也只是找了我與廣平公主過去。」
「哦,廣平公主還好嗎?」
「看上去挺好!」
廣平公主,是隋文帝楊堅的三女兒,下嫁於安德縣公宇文靜禮。而高夫人口中的淑英,則是裴世矩的小女兒裴淑英,是個果毅而有主見的女子。早年嫁給了一個小官僚李德武,後來因隱太子之變,李德武被發配嶺南,至今已有六年之久。
裴世矩本打算讓裴淑英改嫁,哪知這小女兒堅決不同意,裴世矩也無可奈何。
高氏與廣平公主和裴淑英關係很不錯,裴淑英過來了,高氏自然要去探望。
長孫晟倒不是很在意,把女兒放在他的腿上,一邊和無垢戲耍,一邊問道:「你們許久未見,有沒有說些有趣的事情。」
高氏搖頭,「倒也沒有,淑英說她正求著裴公爺把她那郎君從嶺南召回,她還請我拜託你,若有機會請在陛下面前為李德武說項。不過,我沒有答應的堅決。」
「李德武去嶺南也七年之久,陛下甚至不知道他這麼一個人。
恩,想來問題不會太大,你改天告訴淑英,就說這件事我應下了,會找機會說項。」
長孫晟是個一諾千金的人,一般不會輕易答應別人什麼事。
可既然答應了,他就會想方設法的去辦。高夫人點點頭,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