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卷 麒麟閣上春還早 第十九章 言慶就學

從表面上看,事情得到了妥善的解決,對鄭仁基就職東曹掾而言,似乎沒什麼影響。

可鄭仁基卻知道,這件事足以令他顏面盡失。

而令他顏面盡失的,卻不是他的那些個對手,也不是洛陽的門閥豪強。問題就出在崔道林的身上。當然鄭仁基也清楚,天津橋罷市的事情,肯定是出自崔夫人。

私下裡,他可以責備崔夫人,但說到底,還是崔道林不會做事。

「讓鄭世安到老宅見我!」

鄭仁基陰沉著臉,對隨行護衛下令。

他等上車,見崔夫人正摟著剛出生的女兒搖晃,一腔怒火,又無法傾瀉……

「夫人,你讓崔道林強遷天津橋街市了?」

崔夫人點點頭,「是啊,我和你說過的嘛,洛陽產業問題不少,需要整治一下才好。」

「可你遷天津橋街市,為什麼不和我說一聲?」

「我當時說了啊,你說讓我做主……怎麼,莫非崔道林沒有做嗎?」

鄭仁基苦笑道:「他要是沒有做倒好了,問題是他做了,還險些釀成了大禍。也怪我,沒有和你說清楚。你遷天津橋其他人也就罷了,惟獨有一些人,你不能動……那些都是家祖當年的猛虎侍從,家祖曾有命,安遠猶存,猛虎永固。就算你遷了他們,也必須要有個妥善的章程……幸好事情被我壓住,否則就麻煩了!」

崔夫人聞聽,也吃了一驚。

但她立刻反應過來,對鄭仁基說:「我不知道,崔道林也不清楚,怎地鄭管家也不阻攔一下?」

崔夫人自然心向娘家人,想要為崔道林開脫一番。

她也知道,鄭仁基不喜歡鄭世安,於是想要把這禍水,引到鄭世安的身上。

鄭仁基目光一凝,冷聲道:「鄭世安那邊,我自然會責問,但崔道林,也要責罰。」

「道林初臨洛陽,以前也沒有摻和過家裡的事情。

這些年來一直跟著咱們,盡心儘力,倒也是個貼己的人……哼,依我看,這鄭世安怕是心有不甘。派他去田莊,就撒手什麼也不管。明知道天津橋的事情,卻不肯告訴道林,這不是擺明了要看你的笑話?真不知道,公公為何對他那樣看重。」

「你少說兩句,這件事我自會秉公處置。」

說是秉公處置,可鄭仁基的心裡,已經有了分曉。

回到洛陽老宅後,他二話不說,就讓人把崔道林拿下,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臭罵。

這時候,鄭世安也趕了過來。

「鄭管家,在田莊過得可習慣?」

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,鄭仁基和顏悅色,示意鄭世安坐下,而後才溫言開口詢問。

鄭世安一臉平靜,躬身道:「大公子,田莊一切尚好。」

「鄭管家,我知道你心裡不舒服。

其實,讓你去田莊,也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。這兩年田莊的收成確實不好,聽說不少管事在裡面做手腳。你是父親派來的,在我鄭家多年,你的能力,我自然清楚。洛陽城裡的事情很繁瑣,你年紀大了,總是操勞著,終究不是一件好事……」

鄭世安詫異道:「大公子,老奴真沒有不舒服啊。

老奴這兩年也的確不頂用了,有時候精力不好,很容易走神。洛陽的事情,很複雜,老奴剛來的時候,也是誠惶誠恐,夜不能寐,生怕一不小心做錯了什麼,連累大公子為難。崔管家來了之後,老奴輕鬆很多,在田莊里過的,也很愉快。」

和崔道林說的,有點不一樣嘛。

鄭仁基凝視著鄭世安,從他臉上,找不到半點不滿之色。

不過,他也不會相信鄭世安的表情。似鄭世安這種人,伺候人一輩子,察言觀色的本領強的很呢。想要從表情上看出他的心思,簡直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……

「既然如此,你明知道天津橋的事情,為何不向道林說明?」

鄭仁基臉一板,聲音頓時嚴厲起來。

早就知道,你會用這個說事……不過言慶乖孫猜的可真准,幸虧我已有了準備。

鄭世安一臉無辜,瞪大了眼睛:「大公子,您這可就冤枉老奴了。」

「哦,我如何冤枉你了?」

鄭世安說:「崔管家從一開始說這件事的時候,老奴就表示反對,只是崔管家不聽。

老奴也知道,崔管家當著老奴的面,可能聽不進老奴的話。所以去了田莊之後,老奴還專門找人送了一封書信給崔管家,天津橋和田莊里的一些事,都寫得清清楚楚。後來那些老軍上門,老奴還勸阻過。本以為老軍沒事兒了,可沒想到……也不知道他們是從哪兒得來的消息,大公子今天要來。老奴在田莊,還攔住了十幾個老軍呢。」

「你胡說!」

崔道林一開始在旁邊聽著,見鄭仁基質問鄭世安,心裡還高興的很。

哪知鄭世安話鋒一轉,竟似要把事情轉移到他的身上……

崔道林那還耐得住性子,立刻大聲反駁,「鄭管家,你何時寫過書信?我怎不知道?」

「這個……大公子若不信,可以找來送信人一問。」

崔道林越是氣急敗壞,鄭世安就越是顯得恭敬和謙卑。

一旁沉默不語的顏師古,眉頭一擰,雖沒說什麼,但看得出,他對崔道林的無禮不滿。

鄭仁基惡狠狠的瞪了崔道林一眼,「既然老管家這麼說,那就把送信人找來。」

鄭世安點點頭,報出了那送信人的姓名之後,就退到了一旁。

鄭仁基自會派人把那送信人找來,這樣也可以避免鄭世安在中途和那送信人串供。

崔道林氣急敗壞,在一旁連連保證。

而鄭世安則是一臉卑謙,垂手站在一旁,顯得是不溫不火。

這一來,只這氣度上,就分出了高下。

顏師古搖搖頭,站起身一拱手道:「大兄,此乃你的家事,請恕小弟不便旁觀,先告辭了。」

「讓賢弟見笑!」

鄭仁基微微一笑,送顏師古出去,然後在中堂坐下。

大約一注長香的工夫,家人將那送信人找來,帶到了中堂上。

「我問你,老管家可曾讓你給崔管家送過一封信?」

送信的人撓頭想了想,「四天前,就是鄭管家剛到田莊的那天,我正好進城買東西,鄭管家的確是讓我送了一封信給崔管家。」

崔道林一聽就急了,「老爺,他撒謊,我就沒見過他。」

「你給我閉嘴!」鄭仁基冷哼一聲,然後和顏悅色的問道:「你可要想清楚,不要撒謊。」

「老爺,我真沒撒謊,鄭管家的確讓我送過一封書信。」

「可崔管家說,他沒有見過你。」

送信人說:「我也沒見過崔管家啊……我一說是從田莊上來的,門子就不讓我進來。

恩,當時正好從府中走出來了一個小公子,我就把信交給小公子,請他轉交崔管家的……哦,我想起來了,那位小公子好像姓徐。當時府上的門子,稱他徐少爺。」

「徐世勣?」

鄭仁基有點糊塗了。

他當然知道,徐世勣在老宅里。

徐世勣的身份不一樣,那是他世交好友徐蓋的兒子。雖說是平民寒士出身,但也能稱得上『少爺』兩字。既然這送信的說出了徐世勣,那鄭世安說的,是真的?

「把世勣找來。」

鄭仁基立刻命人,把徐世勣找了過來。

其實,鄭仁基剛進家門的時候,已經見過徐世勣了。甚至在他沒來洛陽之前,就見過徐世勣。對徐世勣,鄭仁基頗為喜歡,覺得這孩子很聰明,也很有見地。雖說是出身寒門,但天資聰慧。否則的話,他也不會答應徐蓋,讓徐世勣來他府上。

「世績,你見過這個人嗎?」

徐世勣一臉迷茫,盯著那送信人,看了好半天,才恍然大悟般,「我想起來了,這個人我見過。前幾天他說鄭管家有書信,要轉交崔管家,我當時正好遇上,就接過了書信。」

「那你可曾把書信交給崔管家?」

徐世績卻搖搖頭,「當時崔管家不在府上,我在後宅遇到崔大哥,就把信交給他了。

這個人當時對我說,是鄭管家的信,非常重要;而我把信交給崔大哥的時候,就重複了一遍……後來我就去練功,到晚上才遇到崔管家。不過當時崔管家好像喝多了,我也沒有再問這件事……第二天,我就把這事兒給忘了。恩,就是這樣。」

「恩,我明白了!」

鄭仁基點點頭,然後和顏悅色的說:「那你先下去。記得準備一下,等過兩天,和宏毅一起拜過顏先生之後,要好生讀書。你比宏毅大,記得要多提醒他才是。」

「我知道了!」

徐世績行了禮,退出中堂。

到這個時候,鄭世安毫無疑問是沒有說謊。

既然鄭世安沒有說謊,那就是崔道林的問題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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