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卷 江湖恩仇必血償 第十五章 還施彼身

額上冷汗涔涔,楊樂天身子一震,調用真氣試著將那玄魂劍抽拔。可是,這一劍偏偏插得頗深,操劍之力也隨著身體的衰退而變弱,畢竟那是喪魂蠱——西域最強的蠱蟲。

一定要拔出來,這是最後的希望!

白色的蠱蟲爬滿了楊樂天整條腿,楊樂天頻頻向大腿上擊去,然而,蝕骨的痛卻令他漸漸意識到了自己生命的終結。

玄魂劍還沒有從那燈托上拔出來,默默的吟誦聲仍不斷震入耳膜……

楊樂天不舍地回望了一眼牢池內的兄弟,沖著飛鳥微微一笑,因為那深深的池底還是一片凈土,他的兄弟暫時安全。

鹹鹹地,一滴淚滑進了嘴裡。

飛鳥在看到了楊樂天的那個笑容後,突然生出了一種不詳的預感,那個微笑彷彿是楊樂天最後的遺言。

楊樂天收斂了笑容,又轉過身去,忽然大喝一聲,用盡身體內的最後的力量,將玄魂劍從那個木托中拔了出來。

即使拔出來了,又有什麼用,楊樂天已然倒了下去,油盡燈枯一般。他的劍飛落回來,如墓碑一般筆直地矗立在主人的手心。

「大哥!」一聲來自心底的吶喊,帶著沉重的悲慟。飛鳥「撲通」一下跪倒,沒有勇氣再看向籠外,頹然垂頭,滾燙的淚水滴落在蜷縮的大腿上。

「嗒!」淚水跌進了水裡,發出了一聲輕響。

飛鳥猛然驚覺過來,他身處的牢籠內池水正在迅猛地上漲,已經湮沒了他的腿。牢池內的水一寸寸地抬高,他也跟著站起身子,轉眼間,沒過了他的胸膛。

「飛鳥,快幫忙!」沁兒費力地扶著善九烈,眼神指向扶靠在牆壁上的玉塞人。

等飛鳥反應過來,那水位已經到了滅頂之災的地步,幸好飛鳥精通水性,將玉老爺子從水裡撈了出來。

「哈哈哈,你們都去死吧!」柳飛揚張狂地笑著,想就此關死牢籠。然而,他還不敢跳下桌子——地上黑壓壓的一片,無數的喪魂蠱在內翻滾,楊樂天被蠱蟲掩埋。

師父怎麼還沒有停下來?!

柳飛揚反應過來,猛得去看八邪,不禁又是一駭。

一張臉變得黢黑,爬滿了白色的蠱蟲,兩隻眼球俱都凸了出來——楊樂天應該是斷氣了吧,師父又何必動用全部的功力?

「師父,師父!」柳飛揚推了八邪兩次,兩次都像推石像一般,誦經似的吟唱仍不斷從八邪的唇齒間傳出。

柳飛揚抖了下身子,剛剛的得意和囂張全部僵在臉上:難道……師父是被喪魂蠱反噬了?

地上的蠱蟲越來越多,白茫茫的小蟲飢不擇食,幾乎連那黝黑的泥土也吞食起來。一些蠱蟲甚至嗅到了桌子上的血腥,順著桌腿慢慢地向上爬來。

「師父,停下來!停下!」柳飛揚急紅了眼睛,可是他的吼叫看起來毫無用處。幾隻蠱蟲爬上了桌子,他抿著嘴唇,發狠地將幾隻蠱蟲碾死在靴底。

越來越多的喪魂蠱爬上桌子,柳飛揚的一對金眸眯了起來,心裡忽然起了波瀾:如想讓這些蠱蟲消失,眼下唯有一個辦法……

師父,別怪徒兒心狠手辣,徒兒這也是為救自保。

柳飛揚看著八邪那一對凸出的眼球,二指飛快地探出,絕然將手指戳進了那兩隻凸出的眼球。兩隻眼球瞬間染紅了柳飛揚的手指,八邪「啊」地一聲,倒在了桌子上,臉上的泥沼之象也忽的消失了。

不僅是八邪的臉上,還是桌子上、地上、以及楊樂天的身體內,所有的喪魂蠱都盡在同一瞬間內消亡。正如它們生出來一樣,來無影,去無蹤。

喪魂蠱的厲害還在於除了施蠱的蠱師外,別的蠱師是無法用蠱術破解的,除非犧牲掉施蠱者的眼睛。

沒錯,柳飛揚親手把師父的眼睛搞瞎了!這是真正的瞎了,一輩子也無法恢複光明,這便是喪魂蠱消失的代價。他為了避免師父被反噬,為了避免自己受到喪魂蠱的侵襲,逼不得已才下此狠手。

「啊!」剛倒在桌子上的八邪,喉間又發出了一聲尖叫,剛剛轉白的臉頰上,瞬間又蒙上了一層死灰色。

白光爍目,血花飛落到了柳飛揚的臉上。柳飛揚驚得手一抖,從指尖甩下了幾滴八邪的鮮血。他心裡一涼,微微轉動眸子,果然看到玄魂劍在他眼前閃著慘白的光。

玄魂劍刺中了師父!

臉色煞白,柳飛揚凝視著玄魂劍,半晌,他才遲疑著,把頭扭向楊樂天剛剛倒下的地方——那裡,會有什麼呢?那裡是一堆白骨,還是一個活人?

柳飛揚瞪大了的眼睛,在他看向那裡時,畏懼和驚慌忽然消失了——因為,那裡什麼都沒有,而是水,滿屋子的水,湮沒了整個水牢的地面。

柳飛揚驚覺過來,抬頭看向高處的燈燭托。原來是玄魂劍把水牢的這個機關破壞了,水一直在流,不斷上漲……低頭一看,他所站立的桌子也已經淹沒了一半。

第一個念頭,自然是要把機關合上。他起身,扳動那機關,試圖向下拉扯,便在此時,一把冰冷冷的東西頂上了他的脊背。

「想不到,你竟比我還快?」柳飛揚放下了手,沒有動。事實上,他也動不了,身後的四處大穴在眨眼間被封死,他又如何能動?

「你那身法,並不難學,我十歲的時候便有這過目不忘的本領。」

冷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,緊接著,如尖錐一樣的東西,插進了柳飛揚的後心。柳飛揚疼得擰緊了眉,慘叫了一聲。

身後清朗的聲音:「不如我再換個地方吧,你不是要插十個洞么,我就給你翻倍,來二十個,怎樣?」

「哼,你真是仁慈呢,才二十,不多不多。我若是你,一定會把對手變成篩子。」柳飛揚惡狠狠地道。

忽聞身後呼吸一窒,匕首沒有插下去,憎恨的聲音:「我真想一刀殺了你。」

「哼,你不敢殺我,你有所顧忌。」柳飛揚心底冷笑著,倒了幾口涼氣,低頭看見已然漫過膝彎的水,有些淡淡的粉紅色,大概是裡面混入了自己的血吧。

「錯,別以為我會怕這個。這片江湖上,武林盟主誰做不可,死了一個吳銘,也不怕多死一個柳飛揚。」

冷銳的殺機通過尖錐從身後傳來,柳飛揚不自覺地渾身打顫,只得威脅:「可是,我與夜教主定下了協議,沒有我,協議難成,江湖上就會大亂。」

「放心,我會有辦法勸服新盟主維持協議的,這個是你多慮了。」

「那你為什麼不殺了我?」

水已經蔓延到了柳飛揚的腰際,水底有一張慘白詭異的臉,清晰可見,那是他的師父八邪,被一劍穿心。他想,若不是師父的眼睛被他戳瞎了,估計此刻會惡毒的瞪著自己吧,死不瞑目。

「因為……」身後的人頓了一下,又道:「我突然覺得折磨你也是不錯的選擇,這叫以彼之道、還施彼身。」語猶未了,他緊了緊匕首,尋了另一處,猛得又刺了下去。

「啊,啊,你別開玩笑……」慘叫了幾聲,柳飛揚渾身毛孔張開,滲出了汗水突突外冒。他雖慣用這種手法,卻不曾想到或有一天自己也會遭受同樣的待遇。

「沒開玩笑。」那人扯落柳飛揚身後的衣襟,潔白平整的脊背登時露了出來,他轉動匕首,用側鋒劃開皮肉,遲疑道:「嗯,就畫朵梅花吧,琳兒最喜歡了。剛才那兩處破洞,一個做山峰,一個做日頭,剛好。」

「呃……你不如……呃……一刀……殺了……呃……我吧。」這話從柳飛揚的嘴裡說出來,實屬不易,因為他是怕死之人,但是這種受辱的感覺,比死還令他難受一百倍。

「等會兒,快好了,你的耐性去哪裡了?」身後的刀鋒不停。

「呃……」

五官扭曲,柳飛揚艱難的隱忍著後邊如滾油一般的痛楚。淡淡的霧氣蒙上了金眸,他真的痛得想哭出來,然而,在他看到沁兒幾人從他眼皮底下游過的時候,柳飛揚又把淚水壓了回去,狠狠地瞪著她們。

大水沒過了水牢盡頭的門,由於巨大的水壓,那扇門是不可能打開了。飛鳥指著頭頂,示意沁兒帶領玉塞人、善九烈鑽入那條「不為人知」的棺木入口。

沁兒點了頭,費力地將善九烈從那個小方洞口頂了上去,又去接飛鳥臂彎中因嗆水而半昏迷的玉塞人。然而,她沒有回望一眼,她剋制著自己,不去看桌上的兩個人。

這兩個人,令她情何以堪?她親眼看見所有的蠱蟲消失了,血泊中的人站了起來,她狂喜得咬破了自己的舌頭,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楊樂天居然沒有死!然後,她就看見一把巨劍飛入了繼母的心口,楊樂天居然一劍殺了八邪!又是震驚,忘記了游泳,還好善九烈在水中託了她一把……

至於柳飛揚,居然也親手刺瞎了繼母的雙眼,若不是這樣,繼母就不會被楊樂天一劍刺死……可是,不破了繼母的蠱術,那些喪魂蠱還會不斷生出,她也很難想像後果……

總之,沁兒很矛盾,面對這兩個男人,她只想選擇逃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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