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卷 患難相死手足情 第一章 求賢若渴

洛陽,無名山莊。

宿雨猶濕,院子里,凋了一地的牡丹花瓣。有的粘在濕滑的碎石上,有的在淺窪中輕輕浮蕩。江墨推開房門,頓時眼前一亮,他歡喜地跑過去,回頭沖著屋內大喊:「爹,快來看,院子里落了好多的花瓣啊。」

江武興站在門口,伸了伸膀子,深深汲了一口雨後晨曦的空氣。泥土的清新中,夾著牡丹花的馥郁馨香,登時令他神朗氣清,精神百倍。他信步來到院中,看著兒子在地上撿拾花瓣,精心準備著起「午膳」來,不禁啞然失笑。

「啪」,後背被人猛然一擊,江武興不躲不閃,結結實實地挨上這一記花拳,隨即身子一挺,咿呀叫苦。

「行了啊,別裝了。」吳雨燕作勢又要給上一腳,江武興連忙舉手告饒。

兒子見怪不怪,毫不理會父母的小情趣,只忙著手下支灶做飯。吳雨燕看在眼裡,搖了搖頭,心中暗嗔:「小小男子漢,怎麼起了女孩家的興緻。」想到此處,她跨上一步,急躁地一腳踢開墨兒剛剛架好的灶台。

「娘……」江墨蹲在地上,眼巴巴地仰望著母親一臉的嚴厲,淚珠拱出了眼眶。

「哭什麼!」吳雨燕不耐煩地呵斥,探手從懷中取出一個長布袋,凌空倒轉,「啪嗒」一聲,一把小小的桃木劍掉落在江墨腳邊。她楊了揚柳眉,命令:「拿起來,墨兒,這個才是你該做的。」

「雨燕。」江武興從旁推了妻子一把,卻遭妻子橫了一眼。墨兒坐在地上哇哇大哭,忽的眼神定住,一動不動地瞅著地上的木劍。

「怎麼了,想通了么,墨兒。」雨燕沉了口氣,蹲下身,耐著性子用香帕沾著墨兒眼角的淚水,柔聲道:「墨兒,你快點兒學好武功,就不怕那些壞人了。」

墨兒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,驀地拾起了地上的木劍。雨燕欣然一笑,卻在一瞬間,那木劍順著墨兒的小手飛出,重重地被擲了出去。

「哼!」墨兒用手抹了兩把淚,小嘴一撅,發足就奔。

「你要去哪裡兒?墨兒……」吳雨燕剛要去追,忽被丈夫壓上了手腕。

「我去!」江武興對她點了頭,隨後攆去。

墨兒不顧一切地向院外衝去,幾歲大的孩子就已有了小脾氣,他穿廊過院,一路竟奔到了無名山莊的大門口。

「唉,小少爺,你這是要去哪兒啊?」守門的下人攔住了江墨。江墨使出渾身解數,去掙脫下人的阻攔,扭動之間,身子一撞,湊巧將大門推開一隙。他小小的瞳仁一亮,登時從門縫中鑽身而出,不料忽的眼前黑去,恰撲入一個人的懷中。

「慢點兒。」黑衣人瞬間摟住了這突然其來的小人。

江墨木訥地抬起頭,疏離地向後退卻。便在此時,無名山莊的兩扇大門赫然敞開,江武興業已追至門口,一把摟住了心愛的兒子。

「玄武?」江武興脫口呼出,立時又改了口:「不對,該是夜教主才對。」說話間,他笑聲朗朗,鬆開墨兒交給下人,闊步迎了出來。

夜裡歡向上泯起嘴角,過去拍了拍江武興的肩頭。自從江武興下山後,夜裡歡已經四五年沒見過這個兄弟,每每走到青龍殿,便會勾起思念之情。今日再與兄弟一見,自然心潮澎湃,即使是千年冰山,也被這股熱血融化了一角。

「咳……原來我們的夜教主,也是會笑的?」楊樂天跨過門檻,一絲難測的目光在眸中一閃而過。

江武興尋聲一瞥,唇邊的笑意未及斂去,便張著口僵在當場,眼珠怔怔地跟著楊樂天緩緩移動。

楊樂天會心一笑,揚起蒼白的面龐,淡淡地道:「我還活著,江兄沒有白日撞鬼。」

「那就好。」江武興僵硬地泯了唇角的笑意。

「不對。」江武興即刻搖頭,「你明明已經死了,我親手把你的屍體抬進棺木的,而且那時你的身子業已冰冷。怎麼可能?不可能的,不可能……」

「他的確沒死,只是可惜,也活不了多久了。」夜裡歡看了看楊樂天,和江武興一起踏入大門。

「對,夜教主說得沒錯,我楊樂天已病入膏肓。」楊樂天附和著,握拳低咳了幾聲,似乎想掩飾些什麼。

江武興仍舊難以置信地盯上那張全無血色的臉,暗生疑竇:真的不是鬼?不是詐屍?那面色白得有些透明了,難道真是如他所說,是病之所累?

「走吧。」夜裡歡一拍江武興肩頭,「進屋說。」

江武興遲遲才回過神來,喘了一口長氣:「嗯,先進去,進去……」他神思略顯飄忽,躬身讓進兩位遠道而來的朋友。

三人穿過曲檻回欄,跨進深院重門。終於,江武興的腳步停了下來,推開一扇雕花的木門。厚重的煙塵撲面而至,江武興不以為意,拍掉剛剛落到頭頂的硅粉,擺手一讓:「二位請進。」

「咳咳……」塵土飛揚,激起楊樂天一陣猛烈的咳嗽。

「這裡?」夜裡歡微微遲疑,還是邁步跟了進去。

「哦,這裡是我平時待客的偏廳,見笑了。」江武興爽朗一笑,隨手拿起掛在門口的撣子,揮去幾把檀木敞椅上密布的塵埃,熱情地招呼:「請坐,請坐。」

楊樂天咳得幾乎喘不過氣來,勉強坐下。夜裡歡去開了兩扇窗子,一縷強烈的陽光照射進屋,空中的塵埃清晰可見,浮浮沉沉,眼見無數細小的顆粒漸漸向著窗口游去。江武興命了下人奉上茶水糕點,自己也坐在了對面的敞椅上。

泯了口清茶,楊樂天這才緩過一口氣:「你這裡怎麼搞得烏煙瘴氣,這麼大個宅子,不是該好好打理的么?」

江武興低頭笑笑:「說來慚愧,無非是人走茶涼。自從無名山莊沒落以後,那些昔日登門拜訪的江湖中人都去踩萬柳山莊的門檻了,這裡自然無人問津。」

「咳……你的日子可真是過得逍遙快活啊。」楊樂天看著氣色紅潤的江武興,彷彿比印象中胖了一圈。

「嗯。」江武興夾起一塊杞子桂花糕,咬了一口,「我已不想再管那些不相干的江湖中事,只想一家三口過些平靜的日子。」

「可惜息事寧人只是你一廂情願,有人不想你過得這般自在。」夜裡歡環著雙手倚在牆角,他並非不想舒舒服服地坐下,只是十幾年的殺手生涯已經習慣站著了。

江武興夾著桂花糕的手驀然頓住,「不錯,墨兒被劫之事,想必夜教主已經知曉,可是我至今尋不到線索,不知是哪路人馬所為。奇怪的是,他們擄走墨兒之後,並未加以傷害,反而是好吃好住的養著,我是猜不透個中緣由了。」

夜裡歡忽然插口:「其實,近月失蹤的男童,不止墨兒一人,而且除了墨兒平安得返之外,其他的孩子都人間蒸發了。」

「哦?」江武興一驚,懸在半空的桂花糕失手跌落。

「呵……看來江兄真是養尊處優,久未行走江湖,這些事情,難道都不知道么?」楊樂天諷刺了一句。

江武興看了看地上沾了土的桂花糕,又瞅瞅氣虛微微的楊樂天,反諷:「養尊處優,總好過行將就木!」

「你……」楊樂天扶著桌沿,一個氣血翻湧,又是咳聲不止。

「楊樂天,你該乖乖躲起來,不應該來上門送死。」江武興淡淡地道,又夾起一整塊桂花糕丟進嘴裡。

「咳咳……咳……」

江武興眼中一紅,楊樂天嘴角的那抹血色映上了他的瞳仁。他沉默了片刻,細細品了品齒間桂花的余香,猶豫著什麼,最終搖了搖頭:「算了,你欠我的一劍,就此作罷。」

楊樂天聽此一言,扶著桌沿緩緩抬頭,苦澀地一笑:「呵……謝謝江兄,其實我此行無名山莊,正是想還了這筆……咳……債的。」

「哈,你的身體倘是再挨我一劍,還不立刻命歸西天?」江武興仍在搖頭,「我不想殺人,原來做魔教殺手的時候,這雙手已經沾了太多血腥,我不想再重蹈覆轍。」

突然,牆角的人動了一下,冰冷的聲音傳來:「那麼,若是為了救人而去殺人,江兄是否願意重出江湖呢?」

「啪」,一塊桂花糕還未夾起,手中的筷子已然重重地置在盤上。江武興長身而起,走到夜裡歡跟前,按上他結實的肩頭,毅然道出一個字:「不。」

夜裡歡深鎖了眉,為兄弟這般斷然拒絕正自為難。便在此時,楊樂天踉蹌起身,從後面拍上江武興的肩頭。

「江兄,其實我二人特意前來無名山莊請你出山,完全是為了救尋王爺。天可憐見,尋王爺一家無辜遭難,轉眼間淪為欽犯,世子發配邊疆,王爺被判秋後問斬。夜教主幾經周折才得以救出世子,可是老王爺還被押天牢,受盡凌辱。當下,我們唯有想辦法儘快救出老王爺,然而,天牢附近大內高手環肆,僅憑夜教主之力,難有十足的救人把握。所以務必請江兄同教主一道,去天牢營救王爺。」

楊樂天這幾句說得慷慨激昂,江武興聽到後來居然也微微動搖,然而他又定了定心,轉過頭,逼視著楊樂天,不答反問:「你何以不去救?憑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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