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卷 浴火重生再為人 第十九章 明珠按劍

神魔崖,青龍殿內。

琳兒風塵僕僕地邁入門口,卻見座上的楊樂天一臉疲憊地支著下巴,半合著眼睛。他在等待,只等琳兒回來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,讓他明白寒兒只是不想認他這個父親,而隨意編造了個謊言。

可是那麼小的孩子真的學會說謊了么?

三日來,楊樂天未曾合眼。令他心中忐忑不安的,不是兒子學會說謊,而是那個謊言聽起來太過真實,他實在難以接受。於是他日思夜盼,等著妻子回來,親口對他說——那不是真的。

一件披風搭上了身,楊樂天一驚而起,眼前的人,不正是他日思夜盼的人么?

「琳兒,你回來了。」楊樂天道了一句,看不出一絲感情。

「嗯。」琳兒點了點頭,不想搭了一件衣服,就把丈夫吵醒了。然,那份突如其來的冷漠感卻令琳兒心底一震:寒兒已經對他說了?——甚至那雙熟悉的大手突然拉起自己的時候,琳兒都下意識得一縮。

「琳兒你怎麼了,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?」楊樂天似乎不經意地問著,雙眼卻異常期待地望著琳兒。

「我……」琳兒沒在說下去,默默地垂下了頭。

便在這時,楊樂天驀地鬆開琳兒的手,淡淡地道:「別告訴我,你要說的我不想聽。」

失去了丈夫手心的溫暖,琳兒心中一空,然,該面對的總要面對……沉默了一刻,琳兒終於鼓起勇氣,抬頭:「對,你的確不想聽,寒兒不是你親生的!」

這個謊言,為的僅是不讓寒兒認父,不讓樂天得償所願後去崖頂赴死,琳兒寧願犧牲自己的名節,也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丈夫死在那烏黑的刀口之下。

「啪!」兜風的一掌呼呼地抽上琳兒的粉頰,楊樂天抽回了手,感覺掌心一陣酥麻,茫然苦笑著:「原來一切都是真的,寒兒果然不是我親生……咳咳……」

琳兒順勢癱坐在地上,捂著面頰默默地低著頭,她不敢去正視面前之人,即便是她事先猜到了這個結果,但當頰面上火辣辣地疼傳來時,一顆心還是像被人重重地擲出,摔在地上,如花瓶落地般崩得粉碎。

「咳咳……」楊樂天向後踉蹌了兩步,發出痛苦地低吼:「琳兒,你為何要如此對我?」

「噗」一口鮮血從楊樂天的齒間噴射出來,濺了琳兒一身的血沫。琳兒看著白衣上浸染的鮮血,忽然覺得自己好臟,那謊言好似真的成了現實。

「其實不是你想的那樣……」琳兒慌忙地搖頭,驀然起身,扶起樂天彎下的腰身。

楊樂天側過頭,顫聲道:「好,你告訴我那姦夫是誰,我聽你解釋。」

「樂天,是……是……夜教主。」琳兒憋了半天,說出了她早就想好的謊言。其實,她很想告訴丈夫,她和夜裡歡無半分苟且之事,然而,這句話她在心中說了千遍萬遍,卻沒有勇氣對著丈夫告白,最後竟是反著說了出來。儘管這樣說,會對不起夜裡歡,但她還是自私了一次,因為她想保住丈夫的命。

「咳咳……原來你是這樣耐不住寂寞人啊?」楊樂天看琳兒的眼光瞬間變了,唇角扯出了一個苦澀的笑:「呵……孩子都三歲了,那應該是我剛下山找吳銘時的事情吧,那時我還沒死呢……咳咳……你就知道我一定會死?」

「樂天……」琳兒欲言又止,任淚水在臉上四溢。

再一轉眼,琳兒迷離的淚眼只看到丈夫那個消瘦的背影,跌撞著走出了大殿,再也沒有回頭看她一眼,留在殿內的只有琳兒孤單的身影和陣陣迴響的咳喘聲。

沒錯,楊樂天再一次狠心拋棄了愛人,僅僅是因為一個誤會。

「樂天,我只要你活著就好。只要你活著,不管你愛不愛我,我都不想看見你死。」琳兒凝住了淚,失神地看著楊樂天逐漸縮小的背影,一直望到了石階的盡頭。

令琳兒始料未及的是,事情會弄巧成拙。楊樂天踉蹌下行,轉了個彎,復又拾階而上,那是一條通往崖頂的路,一條不歸的路。

心灰意冷,楊樂天很想就這樣死在飛鳥的刀下,一了百了。只不過,那可惡的夜裡歡讓他恨得睚眥欲裂,滿口說是照顧琳兒母子,都是借口,借口!

楊樂天熬著通紅的雙眼,邁著沉重的腳步,一步一頓地攀上石階。自從三日前,他聽寒兒親口道出這件事,便沒再合過眼睛,一直等著琳兒回來給他一個交代。可惜等到的卻是琳兒的默認,失望、心寒、背叛、憤怒一股腦地衝上頭頂。他倘是還有武功在,一定會先去殺了夜裡歡,再去找飛鳥了斷。

山風獵獵,狂躁地捲起楊樂天寬大的衣袍,衣袍里包裹的人更加清瘦。對面的獨臂人,沉穩冷靜,緩緩地抬起沉重的大刀,烏黑的刀口在炎炎烈日下閃著嗜血的光芒。

「你終於來了。」飛鳥冷漠地道。

楊樂天輕笑:「我楊樂天言而有信。」

「嗯,寒兒已經認了爹吧?」飛鳥隨口問著,就像是在談論天氣般輕鬆。

楊樂天自嘲,仰天深吸了一口氣:「寒兒?他是認了爹,只可惜,他認得不是我。哈,哈哈哈……」

「不是你?」飛鳥微驚。

「咳咳……」楊樂天自語般地輕喃:「這也不能全怪她,她一個弱質纖纖的女子成了新寡,在江湖上孤苦伶仃,無依無靠,願意再嫁也是有情可原。」

飛鳥聽得一頭霧水,刀柄在風中晃了幾晃。

「我楊樂天廢了武功,連最愛的心也照顧不起,是我自己沒有資格保護她,是我沒資格!」楊樂天忽然痴狂地縱聲大笑,又瞪著紅彤彤的眸子,猛地抓住身前黝黑的刀,詭秘地道:「你殺了我吧,現在就殺了我,用這口刀結束一切。否則,我一定會讓夜裡歡十倍償還!」

「你瘋了?!」飛鳥搖了搖頭,突地抽回大刀,「唰」地插回漆黑的刀鞘。楊樂天的手瞬間被刀鋒劃開一道長口,他盯著鮮血滴滴答答地從手掌上淌了下來,並不覺得疼,反而覺得血流得太少太少,口子不夠深,也不夠痛。他甚至用指甲剜進去,試圖把口子刨得更深一些,之後看著新鮮的血珠冒出來,他在風中笑,狂傲地大笑。

驀地,楊樂天笑聲一斂,目光炯炯地瞪著飛鳥,向飛鳥大喝:「你為什麼收手,為什麼?為什麼!」他揪住飛鳥的衣領,聲嘶力竭地在風中咆哮。

飛鳥搭上他的手腕,大力地推掉了那隻瘋狂的手,「我飛鳥不殺瘋子,何況……還是個手無寸鐵的瘋子!」

「哈哈哈……咳,咳……」楊樂天踉蹌著向後退了幾步,一直退到了崖邊,他俯瞰了一眼身後的萬丈深淵,不屑地一笑——不會了,他不會再那麼天真幼稚地去跳崖,既然有人想留著他這條爛命,他就要用這條爛命做些事情。

可是飛鳥不這麼認為,心中忽然升起不祥的預兆,他一步步地悄行靠近,暗提了輕功令走路毫無聲音。他不知道,楊樂天是不是正在看著自己,他但求在那個瘋子跳崖的一刻,伸手抓住一隻腳裸。

「飛鳥啊飛鳥,明明是來殺人的,怎麼現在心軟得想去救仇人了呢?」飛鳥捫心自問,可那連他自己都搞不懂的情愫,又能去問誰。

忽然間,楊樂天不去瞅那腳底深淵,把頭轉向飛鳥,面無波瀾地道:「飛鳥,你的內功是如何恢複的?」

「什麼?」飛鳥錯愕,他不想在如此情形下,楊樂天還能問出這麼平靜的一句話。

楊樂天重複了一遍:「我問你的內功是如何恢複,當年你不是因為逃婚的事情,自爆後失去內力了么?」

飛鳥這次總算聽清了,也知道楊樂天不會做出傻事,前行的腳步跟著立定,回答道:「我的內力得以恢複,還要拜你所賜。」

「我?」楊樂天隨即向前踏出幾步,離開了那危險的懸崖。

「對,你的煙雨六絕。」

楊樂天擺手不信,苦笑:「倘若煙雨六絕能恢複內力,我就不至落魄於此了。」

「我沒騙你。爹死後,我在他房間的暗格里發現了煙雨六絕,本是拿來填補空虛,不想無心插柳卻成蔭,煙雨六絕的內功竟奇蹟般打通了我受阻的氣脈,不僅內力重聚,更練成神功。」

「哦,那我要恭喜兄弟了。」楊樂天淡漠地說了一句,經過了這麼多風風雨雨,他對這個煙雨六絕已無興趣。

飛鳥冷哼:「想做兄弟的話,來生再續吧。今世你欠我吳家的幾條人命,想清楚了,就拿起你的劍,我們一決生死,把命還了與我。」

楊樂天勾起了嘴角,卻不是在笑,而是諷刺:「原來你從未相信過我武功已廢。」

「不錯,你既精通煙雨六絕,又何來失去內功一說?」飛鳥提了提手中的大刀,想重新舉刀,然,刀卻未出鞘。

楊樂天低頭悶咳了幾聲,用手拂去唇角的一抹鮮血,緩緩抬起眼睫:「你也看見了,那魔功損了我的五臟六腑,連內功都運轉不了,何談打通經脈?」

「你真的廢了武功,治不好了?」飛鳥將信將疑,感受了身體中的渾渾暖流,那煙雨六絕的神威,令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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