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卷 與虎謀皮俱傷痕 第十二章 揭開面具

環顧一周,穆無極氣息奄奄,伏在床上。

楊樂天神光一凝,冰冷的肅殺之氣充斥了一對深邃的眸子,他竟然不把屋內的飛鳥放在眼裡,直接揮劍刺向穆無極。楊樂天的驟然闖入,完全出乎飛鳥的意料,他抬手操刀卻是為時已晚,那一劍不偏不倚,正中穆無極的心窩。

危急時刻,穆無極右手一把抓住劍鋒,楊樂天的劍只差一寸就將其心房穿透。

「老夫還不能死!」穆無極大叫,他不顧右手血流如注,還死死握住劍鋒,神情堅毅,眉宇間完全不似一個瘋癲之人。

楊樂天心中觸動,霎時一陣涼風襲來,一把冰刃頂在他的後心,耳畔一聲厲喝:「你若敢殺我外公,你的性命也將難保!」

「今日你不殺我,你外公就得死。」楊樂天冰冷的語聲,如結了厚厚的嚴霜。

「你不要逼我。」飛鳥手腕一轉,刀鋒頂破了楊樂天的衣襟,聲音卻有些顫抖。

楊樂天尚未答話,只聽得背後有人闖進來,來人張口便問:「你們這是做什麼?」

「琳兒……」楊樂天心下一凜,餘光掃過,微生霧也站在身側。

「醫仙,你和琳兒不是應該好好獃在客棧么?」楊樂天冷聲問,劍和目光都未有移動。

微生霧回答:「是白虎他告訴我們你來了這裡。」

「你們兩個先把兵刃放下再說。」琳兒焦急地看看楊樂天,又看看他身後的飛鳥。兩個人,一劍一刀,僵持不下。

穆無極仍死死攥著劍鋒,血從他的掌心和胸口處湧出,那白亮的劍身已被那隻血手牽扯著抖動,而楊樂天也一再加力,令劍尖始終點在他的胸口。

「不行,我今天非殺了穆無極不可!」楊樂天說得兇狠,卻微微猶豫,沒有立即刺下,彷彿在下定著什麼決心。

穆無極臉如金紙,顫抖著慘白的雙唇:「等老夫把話講完,我這條老命再送給你不遲。」

楊樂天點頭默許,輕輕抽開了劍,劍尖還在淌血。

穆無極露出了慘淡的笑容,呼喚著:「我的好外孫,快過來。」

「啪啦」一聲,飛鳥的刀摔落在地,他一個健步撲到穆無極的身上,「外公,有何吩咐?」

「外公年事已高,死不足惜。但心中有一事埋藏多年。」穆無極頓了頓,似不忍再說下去,然,再不說恐怕就沒有機會了,「外公對不起你娘,讓她嫁入吳家,我悔恨終生。」

穆無極說到此處,老淚縱橫,感慨萬千,急急地吸了幾大口氣,卻忽然間吐不出來,登時臉現青紫。

醫仙見他話沒說完,轉眼就要背過氣去,情急之下在他胸口截了幾下,又從懷裡掏出一枚黑色藥丸,放在穆無極的嘴裡,「先吃了這個再說。」

穆無極知道這個陌生的年輕人是在救他,也別無選擇,不假思索地將藥丸咽了下去。

「你給外公吃什麼了?」飛鳥對醫仙的印象就是在龜谷的百般刁難,他不認為這個醫仙會有什麼好心。

微生霧忽視掉那熾熱的目光,解釋道:「剛才他毒氣攻心,幸虧我身上還有一枚凝氣歸元丹,暫時壓住了他半柱追命的毒性。」

琳兒恍然問:「半柱追命!可與前日包子鋪里那幾個丐幫的人所中的是同一種毒?」

「沒錯,正是此毒。由於穆前輩內力深厚,及時用內功封住了毒性,才得以撐到現在。不過剛才他胸口又再受傷,毒氣趁虛而入……」微生霧說到一半,又仔細把了把脈,忽然高聳眉頭,滿目驚疑,「真是奇了,這毒氣在穆前輩體內並不強烈,若非他再次受傷,可能已經自行化解。除非……」

「除非什麼?」飛鳥扣住微生霧那隻把脈的手。

「除非他先行中了另一種毒,不,是先行服下了解藥。」

「這半柱追命也有解藥?」琳兒問。

「對,我明白了,原來如此。」微生霧豁然開朗,手腕悄然從飛鳥微松的掌心中抽了出來。

「假如在未中毒的情況下,單獨吃下半柱追命的解藥,那這解藥就變成了毒藥,雖不致命,卻可令人失去心智。據我推測,穆無極定是在多年前服下了此解藥,導致他神志不清,瘋瘋癲癲。此次毒藥來襲,正好與他體內的藥性相剋,不但化解了毒藥,更令他恢複了心智。只不過此次毒藥的分量太重,他體內的解藥又沉積多年,才會有毒發的癥狀,吐血不止。」

楊樂天在旁應道:「嗯,我和白虎正是沿著這血跡尋來。」

此時,穆無極漸漸緩過一些神智,便睜開了緊閉的雙目,「原來是這樣。老夫在多年前被奸人謀算,誤食了這毒藥。」

「奸人?這個奸人是誰?」飛鳥白了臉色。

「這個奸人……」穆無極慘淡地笑了,「這個奸人不是別人,正是我的女婿,你們的武林盟主。」

「吳銘!」這名字呼之欲出,在場眾人無不驚駭。尤其是飛鳥,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自語般地問:「爹?他怎麼可能會加害外公?」

穆無極緩緩答道:「匹夫無罪,懷璧其罪。只怪老夫當年有眼無珠,吳銘他極重權勢,怎容許老夫的聲望高過於他?」

「真的是他……」飛鳥淚眼滿滿地問:「那我娘的死可是也和他有關?」

「我的乖孫,這正是外公拼著老命來找你的原因。蓮兒她……」穆無極老淚縱橫,激動地咳了幾聲,哇哇又吐出一大口鮮血來。他定了定神,接著道:「蓮兒她當年被你爹反覆吸取內功,被折磨得生不如死。」

「我親眼看見娘跳崖,那哀怨的眼神,孫兒永遠都不會忘記。」飛鳥轉過頭,獃獃地望著牆上那幅手捧蓮花的畫像。

穆無極順著飛鳥的眼神看去,「這畫中所繪的可是蓮兒?」

飛鳥點點頭。

這畫像的確繪得逼真,令人心馳神往,琳兒心中一動:「這畫像與初入龜谷時那小屋中的如出一轍。」她別過頭,見微生霧欲言又止。

遲疑了片刻,微生霧才道:「當時在龜谷中是我假扮師父,求得飛鳥原諒。師父當年為得到吳銘的一株仙草,用兔蓮作為交換,不想卻害了吳夫人。他後悔不已,臨終前除了要我繼承他醫仙的衣缽,還要我將來看見吳夫人的子嗣代師父謝罪。」

飛鳥如夢驚醒,驚問:「原來當日,我在龜谷小屋中見到的就是你微生霧?」

微生霧淡淡一笑,飛鳥反而怒叱於他:「害死我娘的是爹,與他人無尤,你不必為你師父道歉。」

楊樂天在側觀望多時,心道:「早看出吳銘不是什麼好人,堂堂武林盟主行徑如此卑劣,只有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才一味盲從。」

聽完整件事情,楊樂天搖了搖頭,面上急速凝結,殺意重回了他的眸子。他知道,此刻再也不能猶豫,心慈手軟,只是害人害己,當即把劍一橫,架在穆無極的脖子上。

「要說的都說完了吧,借你人頭一用。」楊樂天手起劍落,登時將穆無極的頭顱斬落。那劍快得連穆無極都沒叫出聲來,一腔鮮血就噴了出來,眾人眼見整個頭顱咕嚕一滾,跌在地上。

琳兒頓時嚇得花容失色,頭腦一片空白,身子軟了下來。楊樂天急急錯後一步,伸臂將她的嬌軀一帶,抱入自己懷中,琳兒眼前一黑,失了知覺。

「楊樂天,你真的殺了我外公!」飛鳥目不可信地盯著地上血淋淋的人頭,驀地青筋暴起,拾起大刀點指楊樂天,怒叱:「楊樂天,我們從此不再是朋友。」

楊樂天沒有說話。沉默,是他此刻最好的選擇。

「你殺我大哥在先,這筆賬還沒來得及和你算,你竟然得寸進丈,又殘忍地殺害了我的外公,我吳靖宇今天就要為他們討回血債。」尖利的語聲、顫抖的大刀、急紅的雙眼,他再也按捺不住,舉刀劈向楊樂天。

楊樂天側身避開,辯白:「你大哥不是我殺的。」

「惡賊,無需狡辯。我不會再相信你!」飛鳥怒吼著,下一刀又兜著風斜砍過來。

楊樂天輕巧地避開,左臂還緊緊地抱著琳兒。然而,剛才的刀鋒只是虛點,飛鳥反手又划了下來,刀光左一閃右一閃。楊樂天節節後退,卻全是避讓,右手握著的劍還在滴血,不動不發。

「你為什麼不還手?」飛鳥質問著,攻勢卻絲毫未減,一刀不中,接連幾道白光,勢必要將楊樂天的骨頭寸寸斬斷。

楊樂天迅捷躲閃,邊答道:「因為我楊樂天欠了你的。」見時機合適,他用長劍倏地挑起地上的頭顱,「飛鳥,你若想取我性命,改日楊樂天一定奉陪。」話音未落,他長劍一揚,足下發力,攜了琳兒踏步奔走。

飛鳥登時暴跳如雷,揮臂一刀擲向楊樂天的背影,只恨自己武功太弱,楊樂天早已消失在門外。

「交到這樣的朋友真是你的不幸。」微生霧重重地嘆了口氣,徑自離開。

飛鳥依舊迷茫地望著門外,身子癱軟如泥,他沒再說一句話,甚至是沒再流一滴眼淚。

水因有性山難轉,你若無心我便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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