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部 第八集 血影星河 第八章 徒兒

坐忘峰之高之廣,幾可成為獨立一界。且不說嬰寧,便是對單智這半桶水來說,想在短時間內逛個來回,也是很吃力的一件事。

所以,第二天登峰之前,李珣乾脆賣弄一把,將當日專為嬰寧所做的雲車拿出來,稍做修飾,便載著五人東飄西盪,真如山間雲氣一般,起伏中飄然若仙。

只是,李珣此時懷著極重的心思,玩樂之時,便總覺得提不起勁兒來。還好他只是負責指出石板埋藏的地點,祈碧等人又是興緻勃勃,氣氛倒還不錯。

以駕雲之術為依託的雲車,速度並不慢,在第二天中午時分,當李珣從最後一次的埋藏地點,將一迭石板挖上來時,包括祈碧在內,所有人一起歡呼起鬨,氣氛熱烈得緊。

李珣看了他們一眼,聳聳肩,從這迭石板中挑出三片他認為還有些價值的,遞給嬰寧。

這小姑娘也不在乎上面粘連的泥土,小心翼翼地接過,臉上極是開心:「我去把它們洗乾淨!」

祈碧輕撫小姑娘的髮髻,愛憐地道:「好像東邊有個小湖,我陪你去吧。」

嬰寧笑嘻嘻地應了,當下便由祈碧帶著她,御劍去了。

李珣拍拍巴掌,笑了聲「大功告成」,哪知竟沒人搭理他,愕然轉眼,卻見單智眼神直勾勾地看著祈碧離去的方向,兀自出神。而一邊靈機似乎是發現了什麼,看看單智,再看看空中的劍光,若有所思。

這情形看得讓人無奈,而其中的複雜關係,更令人眉頭大皺。

李珣暗罵一聲「不知死活」,拍了拍巴掌,震醒兩個同伴:「時候不早了,咱們雖是可以辟穀,可嬰寧這孩子還在長身體,咱們去弄些吃食回來吧。」

這一點自然無人反對。

「那我去抓幾條魚來!」單智當下便自告奮勇,接了這個差事,駕劍飛去。看他劍光所指,分明就是祈碧所去的方位。

李珣看得只能搖頭,轉臉向靈機道:「那咱們哥倆去打些野味兒,這坐忘峰靈禽異獸不少,但要是想找著美味,還是要請教我這地頭蛇才成。」

他的調侃卻沒起到效用,靈機雖然也在笑,但神情頗為勉強。李珣心中明白,臉上卻做出迷惑狀:「怎麼了?」

靈機看著單智劍光消失的方向,沉默了半晌,方轉臉向李珣看來:「珣師弟,單師兄他是不是有些不對勁?」

說了這一句,他又覺得表述得不太準確,皺著眉頭補充道:「我是說,他這段時間是勤勉了,可那味道總有些,嗯,怎麼說呢,似有些興奮得過頭。還有,我最近發現,他總是在偷偷地看……」

靈機終究是老實人,說到這個地步,已經勉為其難,後半截話堵在喉嚨里,是無論如何也吐不出來了,倒把臉給漲得通紅。

看到他這模樣,李珣倒覺得自己有些惺惺作態了。嘆了一口氣,他幫著靈機說出來:「看祈碧師姐,是嗎?」

靈機瞪大了眼睛,愣了半晌,方叫道:「原來真的是……你早知道了?那為什麼不勸勸他?」

「勸?」李珣攬過靈機的肩膀,苦笑道:「要不你去對他說,祈師姐是羅敷有夫,不要說想做什麼,便是心裡有什麼念頭,都是魔障,應斂神收心,刻苦修行,最終成道之類……你去試試?」

靈機雖是老實,卻不是笨蛋,只聽李珣的口氣,就知自己太想當然了。忙低頭道歉,旋又撓頭道:「那該怎麼辦?我看單智師兄的情況很嚴重了,咱們總該做點什麼吧。」

李珣對這個心腸極好的師兄向來是很欣賞的,不想讓他著急,手掌在他肩上拍了拍,沉吟道:「其實最有效的法子,就是讓祈師姐親自對他說,讓他斷了念頭。只是他此時恐怕已鑽進了牛角尖……

「祈師姐仍不知道這件事,而且,最近她與大師兄之間也有些問題,這時候去驚擾她,一個弄不好,恐怕大家連師姐弟都做不成,那時便糟糕了。」

靈機聽得齜牙咧嘴,半晌方道:「那,讓他移情別戀可不可以?山上還有不少師姐、師妹……」

在李珣的注視下,他的話音越來越低,終不可聞。

李珣忍了又忍,最後還是撐不住,噴出笑聲,旋又別過臉去,靈機說話時就勉強得很,此時更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,臉色已漲成豬肝一般。

李珣不願意讓他太過尷尬,忙收了笑,搖頭道:「這當然也是個辦法。只是你也知道,單師兄以前是什麼模樣,這都是瞞不過人的。而且,宗門弟子,大都還是向道之心甚堅,像祈師姐這樣的,十個人里未必能有一個,兩下相加,你找誰去?」

靈機無言以對,只能沉默下去。

李珣嘆了口氣,有句話藏在心裡,並沒有說出來:「指路幽燈已深埋心底,幾十年以邪欲助燃,互為表裡,此時再想摳出來,哪有這麼容易?」

靈機沒有找到「救治」單智的良方,心情顯然也頗受影響,有氣沒力地去打獵了。李珣特地讓他去抓一種很是狡猾的飛狐,希望能以此來轉移他的注意力。

而李珣本人則覓了個陰涼避風處,搭起一個簡易的火灶。他是在野外生活慣了的,對此自然駕輕就熟,不一會兒便大功告成。稍一思量,他又登上高處,遙遙向祈碧那邊看去。

冬日裡草木凋零,視野也變得分外開闊。李珣很快便看到,數里外山溪邊上,單智正以格外誇張的肢體動作,努力逗祈碧發笑,看起來效果不錯,這越發地令單智興奮,在這邊,都能聽到他忘形的大笑聲。

李珣盤膝坐了下來,冷淡地看著遠方的畫面,這幾乎可說是他一手造就的局面,如今看來,卻無法給他任何的成就感。

如果用陰散人的「狼狗之別」來分析的話,一頭狼,顯然是不會對小狗兒擺弄的玩具動心的。它會很疑惑,不明白那可憐的小傢伙兒為什麼會對諸多無意義的玩意兒樂此不疲。

李珣應該就是這個狀態,在此刻,遙遙看著這對曾被他做了「手腳」的男女在那邊言笑晏晏,他卻完全提不起勁來,看得久了,甚至覺得無聊至煩悶……乾脆捏死他們算了!

這想法在腦中電火般閃過,一瞬即逝,連李珣都不敢確認,自己是否真的升起過這種念頭。他長長地嘆了口氣,目光移到一側的女孩兒身上。

「嬰寧……對了,好像她除了是元胎道體之外,還叫什麼如意玉嬰,這個身分想必是珍貴得很了。若真引她修行,也不知有什麼忌諱沒有?」

想到這個問題,李珣又一次意識到自己同成名已久的真人境修士的差距─起碼在見識上,他差得不止是一星半點兒。還好,他有一個堪稱通玄界活字典的「工具」。

感應到他的意念,虛空中微現震蕩,一身素裝道袍的陰散人跨空駐形,光明正大地站在李珣身後。清風拂過,拂塵輕擺,袍袂飄飄,宛若仙真。

李珣回頭看她一眼,皺起了眉頭:「你給我找麻煩是不是?周圍還有人呢!」

「啊,抱歉,前天晚上,我還以為你變了態度,莽撞了。」

陰散人微微躬身,眉目間恭順婉媚,語氣卻仍是刺人得很。這樣說話對她全無好處,可是她也正是憑藉著這種方式,來維護她最後一點兒尊嚴。

「前天晚上?」

「不是嗎?你那明璣師叔問話時,你是怎麼回應來著?天妖劍宗徐亢,不是嗎?」

「徐亢?」

將這個名字在嘴裡滾了兩圈,李珣才記起,前天晚上確實有這麼一出。當時明璣逼迫過甚,他無奈之下才拉這人出來頂缸,可這關「態度」屁事?

「怎麼沒有關係?你這回扯出個徐亢來,可曾想過以後要如何圓謊?」

李珣的眉毛跳了跳,陰散人的語音輕重,非常清楚地表明了這個問題的重點並非是「如何圓謊」,而是「可曾想過」。

這是個相當有趣的問題,李珣仔細回想了一下,確實,在扯出徐亢的時候,他根本沒有去想日後會怎麼樣,似乎是思慮不周。不過,眼下被陰散人提醒,他也沒有什麼後悔的情緒。

李珣自然不是笨蛋,很快便想到,這是陰散人對那句「找麻煩」的響應,同時也等於是對他修行心態的指點。

他沖著陰散人點點頭,算是承了這份情,也不再提「麻煩」之類的話。只將話題引到最初的方向上去:「幫我看看,那個小姑娘該是怎麼個造就法兒?你那侄女兒說她是『如意玉嬰』,又是什麼意思?」

陰散人沒有立刻回答,而是以少有的認真態度遙遙觀察了一會兒,方點頭道:「確實是如意玉嬰,婉如的眼力倒是不差。不過,話又說回來,你確定要造就她?」

看這女冠大有深意的目光,李珣心中思量,嘴上也沒說滿,只道:「如此良材美質,豈能暴殄天物?我就是不了解這其中門道,才問你嘛!對了,你還沒說清楚,這如意玉嬰的妙處呢!」

「嗯,簡單來說,你可以把如意玉嬰看作一個上等的外丹鼎爐,也約等於是一位極上乘的雙修道侶……陰陽宗便有『鼎爐易得,玉嬰難求』的說法。」

這話李珣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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