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部 或躍在淵 第三百六十七章 江山一盤棋(八)

項羽暴怒!

看著自家使者滿臉的血污,心中怒火中燒,「劉家子欺我太甚!」

嘩啦,擺放在他面前的書案,被一腳踹翻。項羽驀地長身而起,咆哮道:「立刻點起兵馬,我要蕩平北蠻,血洗澠池。」

北蠻,是中原各路諸侯為劉闞的唐國所起的稱號。

劉氏唐國興於北疆,又非匈奴胡人,所以冠以『北蠻』的名號,以區分於關中地區的秦人。

陳嬰連忙上前,「上將軍息怒,切不可中了北蠻的詭計!」

「陳嬰,你也看到了,劉蠻子如此欺我,簡直是欺人太甚。我若不殺他,又有何面目見天下英雄?」

陳嬰說:「上將軍,我軍與那北蠻軍交鋒多次,卻未曾見那劉蠻子一面。

卑下以為,此事透著古怪,那北蠻軍似乎並不是要和我們決戰,好像只想把我們牽制在這函谷關外,其意難測。

今劉唐已奪取關中,又佔領澠池陝縣兩地,與函谷關成掎角之勢。

將軍即便是攻破澠池,那劉闞仍可以陝縣函谷關隘與我軍周旋。而嚴冬將至,河洛糧草匱乏,長久下去,只怕軍心動蕩。嬰以為,既然劉闞不願決戰,將軍當退守谷城,暫且休兵為上。」

若在以前,項羽說不定還會聽從陳嬰的建議。

然而他如今被張良羞辱了一番之後,那還能聽得陳嬰的勸解。

濃眉一蹙,項羽厲聲道:「陳嬰先生,大戰之時,你怎能說出退兵之言,動搖我軍心?若非看你昔日功勛,某定不饒你。還不快快退到一旁……來人,點兵,我要和那北蠻決一死戰。」

陳嬰欲言又止,眼看著項羽點起兵馬,殺出大營。

黯然輕嘆,他搖了搖頭,走出大帳。

如今范增不在谷城,軍營里能勸說項羽的人,幾乎沒有。而陳嬰呢,雖掛名軍師,卻偏偏地位尷尬。項羽似乎不信任他,連帶著許多麾下的將領,對他也是反應冷淡。諾大的營盤,幾十萬大軍,竟沒有一個能與他知心的人……即便是范增,恐怕也對他懷有那一分不信任吧。

回到自己的小帳里,陳嬰靠著長案,鬱鬱寡歡。

這時候,帳簾被挑起,陳二走了進來,輕聲道:「先生,您一個晌午水米未進,先吃些東西吧。」

陳嬰一怔,「陳二,上將軍點兵,你為何還在這裡?」

陳二苦笑一聲,「先生,上將軍已率兵出營,我等自東陽從軍之人,幾乎都被命令留在營中,不曾出戰……先生,上將軍似乎對我等並不信任啊!」

陳嬰麵皮一抽搐,嘆了口氣說:「非是不信任你們,實不信我啊。

陳二,是我害了你們啊……當年在彭城時,你若不救我出來,讓我死在彭城,也少了這些麻煩。」

陳二面頰一抽搐,「先生,我等自上將軍渡江以來,鞍前馬後,忠心耿耿。

昔日四萬東陽子弟,如今倖存者十之三四耳……上將軍如此待我等,我等不服!」

「小二,慎言!」

陳嬰嚇了一跳,連忙喝止了陳二。他走到帳門口,朝外面看了一下,而後厲聲道:「此乃軍中,爾等只需聽命行事,何來服與不服?此等言語,以後莫要再說,否則休怪我不講情面。」

陳二似乎鼓足了勇氣,輕聲道:「先生,你就算殺了我,小二也要把話說完。

項家渡江以來,何曾念過我楚人的情分?樓倉一戰,我東陽子弟衝鋒在前;橫掃碭郡,我東陽子弟死傷無數;渡河以後,更是奮勇當先……巨鹿一戰,我東陽子弟更是死傷慘重。如此用命,只換來他項家勇武之名。而先生呢,自從隨了項家,諸事莫不盡心,可結果又如何?

范增,一老朽耳,竟位列先生名上。

韓信,不過黃口小兒,卻執掌千軍萬馬。至於那虞子期龍且曹咎等人,那個又比得上先生,卻個個比先生得勢……我聽說,項家人不念舊情,只知自家臉面,早知如此,還不如……」

「小二,你給我閉嘴!」

陳嬰真的有點慌亂了,連忙上前捂住了陳二的嘴巴。

「你要再這般胡言亂語,休怪我不講情面。」

陳二哼了一聲,轉身離去。

不過他人是走了,卻留下陳嬰在軍帳里,思潮起伏。

陳二說的話,乍聽大逆不道,可靜下心細想,卻也是在情理之中。想當初,項羽渡江,占居廣陵,兵馬不過萬餘。正是陳嬰率部前去投奔,四萬餘東陽子弟納入項羽麾下,才令其聲勢暴漲。那四萬東陽子弟當中,有一成多的陳姓子弟。而今,還活著的,卻不過區區數百人。

陳嬰為項家,可謂是費盡心思。

可換來的呢?

眼看著一個個後輩都爬到了自己的頭上,即便是陳嬰淡泊名利,這心裏面依舊感覺不舒服。

今日在大帳中,項羽當著那許多人的面斥責自己,已經讓陳嬰不快。

而陳二的一番話,更不知不覺的讓陳嬰,心裏面生出的不滿……只是如今,這不滿尚未發作。

一連兩日,項羽猛攻唐軍大營。

然則張良卻打定了防守的主意,任憑項羽如何挑戰,如何猛攻,始終不肯出戰。

可另一方面,他又不斷的調動兵馬,以黑旗軍為主力,分成十數支小股兵馬,對楚軍實行騷擾。白天不作戰,到了夜晚,突然間金鼓齊鳴,讓楚軍惶恐不安,難以休息。同時,不斷有騎軍襲擾糧道,不數日,楚軍的糧草就開始緊張起來。

河洛之地,糧草原本已不太充沛。

幾十萬大軍駐紮進來之後,更捉襟見肘。

董翳在洛陽想方設法收進糧草,可運送一次,卻僅止夠楚軍食用五天。

糧道被襲擾,楚軍的糧草隨之出現的短缺。面對如此狀況,陳嬰卻再也沒有發表任何意見。

一直拖延了五六日,待范增督運糧草回來之後,聽說了項羽和陳嬰的事情,不由得大驚失色。

他一方面責備項羽,另一方面想要安撫陳嬰。

可積壓在心中的不滿一旦出現,想要消除,可就困難了……

項羽也是個火爆脾氣,聽范增分析之後,立刻下令陳嬰,迴轉雒陽,專門督辦糧草。

依照他的意思,你不是不滿嗎?那我就給你事情做!做的好了,也就罷了;可若是做不好的話……

陳嬰,懷著一腔怨氣,迴轉雒陽。

※※※

澠池之戰,呈膠著之勢,轉眼間已過去了月余。

寒流迫近河洛,河北之地,紛紛揚揚的飄起了鵝毛大雪……

過去的一個月里,韓信勢如破竹,連連擊潰司馬卬和陳余所部兵馬,幾乎占居了河北大部分地區。

說起來,韓信也不容易。

項羽從河北離開時,幾乎帶走了所有的精銳。

可韓信就是靠著那些臨時徵召來的烏合之眾,在短短數月中,橫掃河北。

於邯鄲將遁入太行山為匪的秦軍,打得不敢走出太行半步;在上黨和蒲將軍柴武聯手,擊潰司馬卬十數萬兵馬;回師巨鹿,又將彭越所部的齊軍擊潰,使之不得不渡河退守於南皮縣。

又調集人馬,在下曲陽大敗趙軍,以風捲殘雲之勢,兵臨井陘關。

此等意氣風發,與項羽被拖在澠池城下,形成了鮮明的對比。

龍且如今對韓信是心悅誠服,幾乎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。他催馬追上了韓信的戰車,卻又落後半個馬身,笑呵呵的說:「韓兄弟,只要通過了井陘山,這恆山郡就算是落入咱們手中了。」

落後半個馬身,從某種程度上表明了龍且的態度。

昔日,韓信以龍且而崛起,今日龍且,以認可了韓信的主導地位。

韓信點點頭,「攻佔恆山郡之後,咱們暫時休戰。」

「休戰?」

龍且不禁愕然,「為何要休戰?攻破恆山郡,正可一鼓作氣,拿下廣陽郡,徹底消滅趙國啊。」

「不可!」

韓信握著車欄,手背上青筋畢露。

清秀的面容,露出一絲凝重之色,「趙歇陳余,不過跳樑小丑,不足為慮。我們要消滅趙國,易如反掌。然則,消滅趙國之後,亦代表著我們將直面雁門以及北疆四郡的唐軍精銳。

龍將軍,我了解那劉闞的練兵之法,他麾下兵多將廣,謀士如雲,絕非小小趙國可比。

那左鷹揚府郎將李左車,我不是很了解。不過雁門左護軍將軍鍾離昧和灌嬰,我卻非常了解。此二人當年是劉闞的左膀右臂,鍾離擅守,其勢若山,難以撼動;灌嬰擅攻,其勢若風,不可抗禦。劉闞將這左膀右臂都留在了北疆,我們現在和北蠻交鋒,只怕是勝少敗多。」

龍且不知道韓信過去曾在樓倉生活過,可聽韓信這麼一說,也有些凝重了。

韓信接著說:「攻克恆山郡,趙歇雖惶恐,但未必會做出過激舉動;可如果我們攻擊廣陽郡,弄不好趙歇就要狗急跳牆,投靠劉氏唐國。如今寒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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