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部 或躍在淵 第三百六十一章 江山一盤棋(二)

對於關中的紛亂,劉闞已無暇顧及。

當得知劉邦死訊之後,一塊壓在他心頭的大石,彷彿突然間消失無蹤了一樣。不管劉邦人品如何,都不能否認他的能力。能在大浪淘沙的亂世之中崛起,本身就已經證明了他的能力。

數次遭遇打擊,數次奇蹟般的崛起……

你可以說,劉邦是一隻打不死的小強,但同樣也要為他那份堅忍而感到敬意。

人死了,昔年的恩恩怨怨,也似乎隨風遠去。

總之,如同大山一樣的陰翳已經散了。所謂的宿命,也在悄然之中,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。

劉闞接下來要做的事情,就是儘快解決這無休止的征戰。

劉邦死了,可項羽依舊如同一座大山般,橫在他的面前,隨時都可能給他帶來巨大的威脅。

當晚,劉闞帶著剛抵達咸陽的陸賈和叔孫通,來到了咸陽天牢。

咸陽有兩座大牢,其中又以天牢的守衛最為嚴密。它不似普通的牢獄,是坐落在地面之上,而是深藏於咸陽宮西十三里的地下。地面上,有一座高三丈多的祠堂,名為祖龍祠。是一座類似於宗祠似地建築,灰黑色的高牆大宅,透著一股子陰森可怖的氣息,令人敬而遠之。

始皇帝自號祖龍,這祠堂也是他在位時,由陰陽博士徐市營建而起。

由於在營建之初時,徐市就已經知道了這祖龍祠的用途,所以頗為費心,也沒有動任何手腳。

祖龍祠下,就是天牢,又名鎮妖祠。

其含義就是,天下諸侯皆為妖孽,有祖龍鎮壓,永世不得翻身。

所以被關押入天牢的人,非富則貴,一般人休想進入。自鎮妖祠營造以來,先後看押過六國權貴,老秦反臣。總之一句話,不是大人物,休想被關押進來。可一旦被看押,就休想出去。

對這祖龍祠,始皇帝還是非常滿意。

耗費萬千錢帛,動用了無數人力,挖空了祖龍祠地下二十丈有餘,才算是達到了嬴政的要求。

不過,天牢里的環境倒也不算太差。

劉闞進入祖龍祠,沿著深邃的甬道而下,只見一間間牢室,倒也裝飾的不俗。

看守祖龍祠的官吏還一邊介紹:「這間牢室,曾是扣押齊王田建的地方;這間牢室,楚王在此斃命……」

劉闞一邊走,一邊點頭。

「大王,前面就是您要見的人。

不過另一個人,被關押在第二層,您看……」

「何公,你和陸先生先下去吧,我在這裡和老友說些話,而後再去。」

叔孫通和陸賈躬身應命,隨獄卒往下走。

劉闞則停在一間囚室門外,輕聲道:「把囚室打開吧!」

這囚室的大門,是用生鐵打造而成,重達二百餘斤。一旦鎖死,從裡面休想動的半分,只有從外面才能推開。獄卒連忙上前,把囚室打開。劉闞邁步走進去,親兵隨之守在了門外。

囚室中,燈火很亮。

一個蓬頭壯漢,跪坐在裡面,劉闞進去,他動也不動,甚至連眼睛也沒有睜開。

劉闞倒也不介意,在壯漢對面坐下。

他沉吟片刻,低聲道:「劉季,死了!」

壯漢的身子一顫,雙手不自覺的,握緊了拳頭。

「盧綰已表示願意投降……不過我還沒有想好,該如何處置他。昔日沛縣的老朋友們,夏侯嬰死了,周勃已被我下令,五馬分屍,車裂於咸陽城外;周苛被俘,被我交給他堂兄處置。」

周苛的堂兄,就是周昌。

劉闞這番話的意思也是告訴對方:劉邦集團,已經被我徹底的摧毀了!

「你可是奇怪,我為何要對周勃狠毒嗎?

老唐死了……就死在周勃手中。我若不殺周勃,老唐如何瞑目?

屠子,想當年,咱們在沛縣,為敵也好,為友也罷……我只想告訴你,我實不忍,再殺人!」

「唐王,你這是威脅我嗎?」

壯漢,正是樊噲。

在霸上被俘後,樊噲就被打入天牢之中,一直不能和外界接觸。

而劉闞,直到此時,也才抽出時間,和樊噲相談。

「威脅?」

劉闞不由得笑了,「屠子,你以為你有什麼驕人之處,值得我威脅你嗎?論勇武,你比不得我;論智謀,你也相差甚多。別說我不在意,就算是劉季,對你在意嗎?哈,我可是聽說,你在劉季身邊,一直當他的護衛。潁川之戰、陳郡之戰、南陽之戰,你都是在一旁觀看。

至於什麼勞什子武關之戰,要說穿了,不過是守將無能耳。

你憑一股子血勇之氣,攻克武關,算不得本領。若是我出鎮武關,八百人足以將你們十萬大軍阻於關外……呵呵,屠子,你告訴我,你除了一身蠻力,被人利用之外,有甚值得我威脅?」

劉闞的這番話,說的是尖酸刻薄,刺耳的很。

樊噲自從被俘之後,似乎心如枯槁,整日里被關在天牢,也不鬧,也不喊,如同老僧入定般,整日的等死。他猜到了劉邦會失敗,卻沒有猜到,劉邦會死……畢竟和劉邦一起多年,他深知劉邦的性子。那可是典型的死道友不死貧道,沒想到竟然因一次失敗,喪命關中。

聽劉闞的話,樊噲只覺怒火中燒。

「劉闞,你休要辱我,樊老子雖然一無是處,但也是堂堂四等公士。」

公士,是樊噲的爵位。

那意思是說:我再不堪,也是堂堂的公士之爵。

劉闞聽罷這話,卻笑了,「屠子,你這公士爵,又如何得來?」

「那是樊老子拿命,拼殺換回……想當年,樊老子在河南地……」

在劉季麾下時,樊噲時常因不得重用,而以當年在河南地的戰績排解心中的鬱悶。可是,他當年的戰績,卻是因隨劉闞征戰才換來。也就是說,沒有劉闞,他樊屠子也就是個白身。

劉闞看著面紅耳赤的樊噲,一言不發。

而樊噲則低著頭,更一句話也不說……

許久,劉闞突然起身,「屠子,證明你不是個廢物,跟著我干吧……想通了就告訴我。是窩囊的活一輩子,還是痛痛快快大幹一場,光宗耀祖,都由你自己選擇。我不會殺你,畢竟一場袍澤,我不想殺你。你願意留下來,就說一聲;不願意的話……我這就放你走,保重!」

他轉身走出囚室,再也沒有去看樊噲一眼。

時至今日,劉闞和樊噲已不屬於同一個層面上的人物。一個是階下囚,一個貴為唐王,手握北疆關中和巴蜀,加起來超過十郡之地,如何有能平起平坐?把話說開了,如何選擇,是樊噲的事情。為敵也好,為友也罷,都在樊噲一念之間。而劉闞,再也不會把目光留住在他身上。

樊噲獃滯的坐在囚室中,目送劉闞離去。

囚室的大門開著,似乎也證明了劉闞的那一句話:如何選擇,由他決斷。

※※※

離開了囚室之後,劉闞徑直從甬道而下,來到了天牢的第三層。

這鎮妖祠,共有三層。地面一層,地下兩層。每一層之間,都有重達千餘斤的鐵門阻隔。

且不說地下的守衛森嚴,就算是衝出去,那地上還駐守有兵馬,可謂是插翅難飛。

第三層,一共只有十二間囚室,但大都是空蕩蕩,沒有人居住。在始皇帝時期,這裡是看押宗室大員的所在。也許在始皇帝的眼中,宗室之禍,甚於六國諸侯,所以守衛更加嚴密。

有百名鐵鷹銳士駐守於此。

不過如今,鐵鷹銳士已經成了一個過去式,劉闞只派駐了二十人在此。

而目的,就是為了看押一人:張良!

叔孫通和陸賈正在和張良說話,看上去氣氛倒也融洽。

張良是在嶢領被俘,當時身受箭傷,被送抵咸陽之後,就立刻進入了這祖龍祠的第三層。

經過御醫的調治,箭傷已經無礙。

雖然這裡不見陽光,但在大多數的時候,張良的日子,過的倒也滋潤。吃喝自然不用擔心,有什麼要求,也大都獲得了滿足。除了足不能出這三層天牢之外,基本上過的還算不錯。

之所以這樣安排,也是出自於劉巨的一個懇請。

劉巨當初和劉闞一番商談,向劉闞提出了一個要求:如果將來,劉闞抓住了張良,請不要害他性命。

劉闞自然答應下來。

一方面是兄弟之託付,另一方面,他對這個在歷史上被稱之為謀聖的張子房,也有一絲幻想。

劉闞麾下,如今是人才濟濟。

文有叔孫通,蒯徹陸賈這等才智高絕之人;武有灌嬰鍾離昧,乃至能獨當一面的涉間,才能不俗。

然則,自從公叔繚過世之後,劉闞身邊就少了一個能為他謀劃全局的人。

陳平倒也算是一個,但如今他在塞外,負責為劉闞謀劃整個塞外局勢,一時間抽調不出來。

思來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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