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部 或躍在淵 第三百三十三章 龍池斧鉞,劉氏當國(六)

李成走後,劉闞下令車隊放慢速度,徐徐而行。

他必須要有一個緩衝的時間,來思考如何處理涉間這六七萬秦軍銳士的問題。畢竟,這六七萬秦軍銳士,對劉闞而言很重要。但凡事都是有利有弊,很重要的同時,還有不可知的危險。

處理不妥的話,定然會造成巨大的危害。

要消化這六七萬人,又不能讓涉間等人感覺到不舒服。這其中牽雜著方方面面的為題,劉闞必須要仔細的思索,才能做出決斷。

這一夜,劉闞在車馬上未曾出來,徹夜未眠。

第二天一早,他命人找來屠屠,取出一封書信。

「立刻派人,以八百里加急,送往朐衍,呈交公叔先生。」

屠屠接過書信,連忙轉身下去安排。從雲中到朐衍,路程可不近……又是八百里加急,恐怕那信使免不了一番勞累。

不過,劉闞旋即又想到了一件事情。

這九原雲中地域廣袤。從東到西,有千里之隔。書信往來肯定是不方便,有時候走上一整天,也未必能看到人煙。這樣一來,信使如果在送信的途中出了危險,甚至沒有人能知道。

沃土三千里,但同樣的,也有很多問題要解決。

劉闞走下車來,換乘赤兔馬,眺望著天地之間的景緻。

設立驛站,已經是刻不容緩的事情了。隨著九原雲中的事態漸漸平穩,這公文的傳遞,也將愈發頻繁。三千里沃土,如果沒有驛站連接,只怕是很不方便。可是如何設立驛站?又是一個問題。

人力、物力、財力……

如果按照秦法,十里一亭,恐怕也不合適。

畢竟這北疆的人口,遠不如關中和山東那樣多。如果依照從前的律法,根本無法設立起來。

十里一亭,肯定不合適?

那五十里,或者百里,設置一處驛站,又將如何?

「薄兒,把取九原雲中兩地的地圖來!」

劉闞想到這裡,立刻行動。他回到大車裡,片刻光景,薄女捧著一卷卷的地圖,走了進來。

幫著劉闞,在大車中把地圖鋪開。

劉闞看著地圖,腦袋裡飛快的計算著各種數據。

大約整整一個下午,腦海中漸漸出現了一個輪廓。立刻讓薄女取來紙筆,寫好了一封書信。

「立刻交給屠屠,同樣以八百里加急,送抵朐衍,轉呈蕭何先生。」

薄女應了一聲,接過書信,急急忙忙的下了大車。

待處理完了這些事情後,劉闞一下子就倒在了褥子上,腦袋嗡鳴直響……

都說當官是一件好事,可這當官的背後,又隱藏著何等辛苦,誰能知道?今日不過是一方諸侯,如若他日做了天下共主,只怕會更加的辛苦吧。劉闞性子好刺激,大多數時候,他更在意的是這個過程。如果真的讓他把所有的時間,都耗費在這公務之上,卻又感覺非常辛苦。

可是,這騎虎難下啊!

想到這些,劉闞也只能,苦澀的一笑……

※※※

之所以派李成去阻攔涉間,其中更多的因素,是在於李成是隴右出身,又曾是扶蘇蒙恬的親信,涉間不會有太大的反應。

不過李成並沒有直接去找涉間,而是先找到了蒯徹。

蒯徹何等人?

李成只開了個頭,他就立刻明白了劉闞的擔憂。

這不能說劉闞是杞人憂天,也確實是一件很無奈,而且很現實的事情。

於是,兩人想了一個說辭之後,才去面見涉間。而涉間也不是傻子,隱隱約約,猜到了緣由。

說實話,涉間很不高興!

可他也清楚一件事情,如今他被困在山東,除了北疆之外,就只有前往邯鄲和投降楚軍兩條路。

章邯,如今被圍困邯鄲,又捲入天命之爭,直接面臨諸侯的圍攻。

涉間承認,章邯的確是有才華。可問題在於,章邯的根基太淺,邯鄲之戰的結局,著實不好預知;不投章邯,去投降楚軍嗎?涉間又不願意……除此之外,似乎也只有投靠劉闞了。

不為別的,就為劉闞那驚人的眼力架。

涉間不是一個野心很大的人,對於河南地,沒有太多的想法。

所以,乍聽李成的說辭,不免感到憤怒。可轉念又一想,若設身處地,自己在劉闞的位置上,恐怕也會是這樣的反應吧。而且,劉闞並沒有說要怎麼做,只是想要和他,單獨會面。

涉間還真就不相信,劉闞敢殺了他!

要知道,殺了他涉間,對於劉闞一點好處都沒有。且不說其他,只他部下的反應,就不是劉闞可以承受。想到這裡,涉間似乎也多多少少的,能理解了劉闞的苦處。於是沉吟片刻,答應和劉闞單獨一見。不過這見面的地點,必須要由他涉間來選擇。時間,也由涉間定下。

李成不敢耽擱,星夜啟程,趕回馬邑和劉闞彙報。

「時間地點,由他決定?」

鍾離昧一聽這個條件,立刻連連搖頭道:「君侯,萬不可答應下來。如此豈不是置君侯於險地?」

劉闞倒是渾不在意。

笑著點點頭說:「守慎,煩勞你再辛苦一趟,告訴涉間,就依他所說!」

「君侯,我隨你去!」

鍾離昧站了起來,「萬一有什麼不測,鍾離也可以為君侯分擔憂愁。」

劉闞說:「鍾離,你若真想為我分擔憂愁的話,就在這裡,把一切準備妥當。如果涉間同意了我的要求,那接下來你的任務,恐怕會更艱巨。打散重組兵馬,絕非一件容易的事情。」

「可是……」

「鍾離,你是個爽利的人,如今怎麼變得婆婆媽媽?

老子當年面對十萬匈奴,也照樣殺得他們丟盔卸甲。如今,我有兵有將,還怕他涉間弄鬼?」

鍾離昧雖然不情願,可是見劉闞態度堅決,也只好作罷。

三日後,李成趕回馬邑回覆,說時間和地點,都已經確定了下來。

涉間佔領了霍人(今山西省繁峙縣),約定十日後,在霍人和樓煩之間的廣武城,和劉闞見面。

這廣武城,可不是劉闞的那座廣武城。

設置時間遠比被廣武城更久遠,按照始皇帝當年的說法,勾注山下的這座廣武城,叫做東廣武。

不過由於戰亂的原因,東廣武早已經破敗。

劉闞沒有任何猶豫,當下讓李成再辛苦一趟,迴轉霍人,轉告涉間,「十日後,廣武見!」

「主人,我和您一起去吧!」

薄女在出發的前夜,再次哀求劉闞。

「薄兒,你跟我去,有個甚用處?」

劉闞不由得笑了,「我又不是去觀看歌舞,若是參加酒宴,我倒是可以帶你過去。這是男人的事情,女人家莫牽扯其中。你乖乖的給我待在這裡,等事情妥當了,我們就要迴轉九原。」

薄女很擔心,可又勸說不得劉闞。

於是從行囊中,取出了一件衣甲,遞給了劉闞。

衣甲上,內嵌幾十葉薄薄的銅片,正好護住要害部位。

「主人,那你穿上它。套在大襖裡面,也不會太礙事……萬一有什麼危險,說不定能有作用。」

那銅片嵌在衣甲上,很均勻,也很平滑。

貼身穿好,沒有半點不適之處。除了增添了些許份量之外,不會產生任何的影響。劉闞笑著點點頭,接過了衣甲之後,伸出手用力的揉了揉薄女的腦袋,然後轉身,大步走出房間。

看著劉闞遠去的背影,薄女站在城頭上,有些心驚肉跳。

「薄兒,君侯此去,定然不會有事,你莫要太擔心了!」

對於這個相貌並不出眾,但氣質卻很清雅的女婢,鍾離昧倒是頗為喜歡。

薄女輕聲道:「鍾離將軍,我也知道主人此去不會有大礙。可不知道為什麼,我從昨天開始,右眼就一直在跳。」

「哪又如何?」

鍾離昧不解的看著薄女。

「主人說過,左眼跳財,右眼跳災……我右眼一個勁兒的跳,是不是要有災事發生呢?」

「呃……這個……」

鍾離昧哭笑不得,看了一眼薄女。

這小丫頭,似乎把君侯的每一句話,都奉若天命一般。

不過……

鍾離昧的心裡,也隨著薄女這一番話,陡然生出了莫名的悸動。難道說,真的會有不測嗎?

※※※

廣武城,坐落在璩水之畔。

那營建於趙武靈王時期的古老城牆,如今業已經殘破不堪。夯土壘砌的城牆,在歲月的腐蝕下,有一半已經塌陷了。昔年胡服騎射的痕迹,也在時間的沖刷下,有些模糊,甚至蕩然無存。

兩株有三百年歷史的古柏,恍若廣武城的衛士。

一南一北,矗立在河畔。當地人把這兩株古柏,稱之為柏門,也算是一個別有情趣的景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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