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部 或躍在淵 第三百二十五章 九原之爭第一彈(完)

東胡與匈奴開戰了!

當春回大地時,九原郡依舊覆蓋在冰天雪地之中。

公叔繚在入春之後,越發衰弱。新年的第二天,他一下子就病倒了,並且一病不起,再也沒能離開病榻。也難怪,六七十歲的人了,千里跋涉之後,又遭逢苦寒天氣,如何受得了?

劉秦幾乎整日都呆在公叔繚的身邊,寸步不離。

肩膀上的傷勢,還沒有痊癒。雖經過及時的救治,但安期說,日後即便痊癒,手臂還是難免會有不便。對於此,劉闞痛在心頭。但公叔繚卻沒有因此而放鬆劉秦的課業。相反,在病倒之後,他對劉秦課業的要求,越發嚴格起來。戚姬薄女,時常會聽到公叔繚呵斥劉秦的聲音。

有好幾次,兩人忍不住通稟呂嬃。

呂嬃在得知以後,也耐不住心疼兒子,跑去找劉闞。

「公叔先生,恐怕很難熬過今春……」

劉闞出人意料的回答,讓呂嬃不禁睜大了眼睛,怔怔的看著劉闞,半晌也說不出話來。

「公叔先生這是想要趁著自己還清醒,把畢生所學傳授給秦……他的這番苦心,莫要辜負。」

呂嬃點點頭,默默的回去了。

此後,不管公叔繚如何斥責劉秦,她都沒有再去過問。

不僅僅是自己不去過問,連戚姬和薄女兩人,也不許再插手此事。

※※※

巨鹿之戰,正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。

秦軍以摧枯拉朽之勢,把巨鹿包圍的嚴嚴實實。王離採納了章邯的建議,依地形而建造起了一條條連接在一起的甬道,將巨鹿城圍困的是密不透風。同時,為了保證巨鹿戰事的輜重供應,章邯攻佔了邯鄲以後,更建立起了一條通道,以重兵守衛,保證了王離的糧草供應。

四十萬大軍,屯紮巨鹿與邯鄲。

各國援軍有心救援,可無奈何秦軍的聲勢太過驚人,讓援兵們根本不敢靠近。涉間駐紮東武城,不但威懾著齊軍兵馬,連帶著廣陽郡的陳余,在遭遇幾次痛擊之後,也不敢再妄動。

而魏軍,已經是名存實亡。

魏咎戰死之後,魏豹在周市的幫助下,龜縮在沛縣豐邑地區,苟延殘喘,哪裡還有什麼力量去救援張耳呢?說句不好聽的話,如今連他們佔領的沛縣豐邑,都是楚軍施捨給他們的。如果哪天楚軍心情不好,就可以非常輕鬆的把他們趕出泗水郡。救人?簡直是痴人說夢!

項籍渡過河水之後,就遭遇了章邯的阻攔。

不過憑藉著項籍的個人勇武,加之韓信指揮得當,又有范增運籌帷幄,陳嬰統籌調撥。楚軍在河畔大勝章邯,也算是讓各國諸侯,感受到了一絲絲振奮。可秦軍的聲勢,依舊沒有減弱。

……

劉闞帶著蕭何,走進了公叔繚的卧房。

公叔繚此時,已是形容憔悴,看上去枯瘦虛弱。

氣溫已經回升了,可房間里的火塘子中,炭火依舊熊熊。

劉秦正坐在榻邊的書案前,一筆一划的寫著東西。見劉闞和蕭何進來,他連忙放下筆,站起身來。

他知道,如果沒有大事情,父親和蕭先生,是不會過來打攪他的課業。

公叔繚輕聲道:「秦,你出去玩兒吧,這些天來一直被我這老頭子呵斥,想必也有些難耐了。」

「公叔先生……」

「呵呵,別說啦,出去吧……我要和你父親說點事情。」

劉秦小心翼翼的收拾好紙筆,然後恭恭敬敬的朝著公叔繚行弟子禮,這才輕手輕腳的退出房間。

「君侯,且坐!」

公叔繚說著話,想要坐起來。

劉闞連忙上前一步,坐在公叔繚的身邊,在他身下墊高,讓他側躺著,「先生身體不好,躺著說話吧。」

公叔繚卻笑了,歪著頭,看著劉闞。

他突然說:「君侯,今日的你,讓我想起了昔日的王上。」

公叔繚口中的王上,自然是指那千古一帝的始皇帝,「王上年輕時,也如君侯今日這般,禮賢下士。我清楚的記得,有一次茅焦先生病重,他也是像君侯對我這樣子,非常小心的服侍。」

劉闞知道,公叔繚不會無的放矢,憑白說這些話。

於是,他不開口,如學生聆聽老師教誨一般,等著公叔繚把後面的話說完。

公叔繚輕輕咳嗽了兩聲,「這人啊,不管你有多麼英明神武,卻終究還是人……王上攻克趙國,消滅魏國,就變得志得意滿起來。再加上他身邊能說話的人,越來越少。取而代之的,則是各國的儒生博士……我倒不是說,儒生有多麼差,只是他們有時候,卻太過看重名利。

要麼就是為了名,直言犯上;要麼就是為了利,阿諛奉承。

韓子曾著有《說難》一篇,殊不知這說話,也需要許多方面的技巧。說重了,王上不愛聽,說輕了,王上不在意。李斯是聰明人,可他這一輩子聰明,到最後,還是栽在了聰明上。

君侯,老頭子這些話,你明白嗎?」

劉闞知道,公叔繚是在用始皇帝的例子,來提點他。

今日的劉闞,未嘗不會成為明日的千古一帝……然則這千古一帝,到頭來也還是一個人!

只要是人,就難免會有喜怒哀樂。

有了喜怒哀樂,也就不可避免的,會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。

公叔繚不是讓他做一個聖人,而是提點他,兼聽則明,不可一意孤行;還有,要培養人才。

劉闞說:「先生的教誨,闞牢記在心。

水能載舟,亦能覆舟。昨日的優點,也許在今日就會變成缺點……闞絕不會忘記,先生今日之言。」

「水能載舟,亦能覆舟?」

公叔繚自言自語,片刻後,臉上流露出了一抹開懷的笑意。

「先生,我與君侯今日前來,是有事要求教於先生。」

蕭何適時開口道:「如今九原郡地廣人稀,下一步如何治理,已經成了迫在眉睫的問題。何自幼喜好典章,然則處理這種事情,卻是頭一遭。我與君侯商議很久,沒辦法只好打攪先生。」

作為始皇帝曾經的高參幕僚,公叔繚可說的上是,和始皇帝一手打造出了老秦的輝煌。

他聞聽蕭何的這番話,並沒有急於回答。

而是笑呵呵的看著劉闞,「君侯,山東戰事尚未出結果,你這樣心急,就不怕是竹籃打水嗎?」

「竹籃打水,也好過臨陣磨劍啊!」

這年月,槍這種兵器,還沒有出現。臨陣磨槍這個成語,自然不適合說出來,於是劉闞話到嘴邊,就改成了磨劍,「王離如今看似聲勢浩大,實則卻白白耽擱了時間。這圍點打援,看似是一部好棋,他想要一勞永逸的解決戰事……呵呵,卻不知一而再,再而衰,三而竭!」

公叔繚說:「君侯所言極是,其實現在的局面,根本就不需要搞你說的那個圍點打援……古人尚且知道,這一鼓作氣的道理。王離身為大將,雖通曉兵法,然則卻不會靈活運用。格局上,遠遠比不得王翦大將軍和王賁,怪不得當年,王上選擇了蒙恬,而沒有選擇王離為主帥。

他有些時候,太想當然了些。

不過,照你這樣說,王離必敗?」

劉闞點頭,「王離必敗!」

與早先王離還沒有開始行動不一樣。那時候劉闞說王離會失敗,根本說不出一個條條道道。

而今,王離的行動開始了,劉闞的話,也就有了一定的說服力。

不過只從王離沒有一鼓作氣這一點,就說出他一定會失敗,還是略顯蒼白。但這並不重要,有時候以偏概全,並非是一件壞事。至少從王離目前的行動而言,已經有了失敗的理由。

「可即便是王離輸了,還有章邯在邯鄲呢!」

劉闞忍不住笑了,「先生,你又何必考校我呢?

章邯的確不容小覷,也是個能征慣戰的將軍……可問題是,他有王離那麼高的威望,有王離那樣的背景嗎?咸陽可以讓王離挂帥而不聞不問,甚至失敗了也不怪罪;可王離一旦沒有了,章邯能取代他嗎?只要他有一星半點的閃失出來,趙高恐怕就會趁機,找他的麻煩。」

「君侯,你想的很遠啊!」

公叔繚說完,長嘆了一口氣,緊跟著是一陣劇烈的咳嗽。劉闞連忙為他摩挲後背,蕭何捧來溫水,請他飲下,這才算是順了這口氣。公叔繚抹去嘴角的水漬,將水杯又交還給蕭何。

「九原如今,有人口幾何?」

蕭何連忙回答說:「九原四十四城,在朐衍、九原相繼投降之後,也紛紛前來獻降。再加上雲中郡,粗略計算後,現在大約有十二萬戶,不足六十萬……加上李成報過來的數字,共約五萬兵馬。」

五萬兵馬,守九原雲中四十四城不說,還有三千裡邊境線。

劉闞在一旁,只能搖頭苦笑。

「這也幸虧了道子用謀,挑起了北疆胡人之間的內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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