泗水郡,樓倉。
整個世界都在喧囂,都在動蕩。
隨著周章大軍攻破函谷關,昔日雄霸西陲的老秦帝國在風雨之中搖搖欲墜,盡顯蒼涼之氣。
可樓倉依舊平靜!
平靜的,就好像一處世外桃源。
清晨,太陽剛從地平線升起,劉闞已起身穿戴整齊。
呂嬃慵懶的躺在榻上,一雙媚目迷離的看著劉闞雄壯的背影。家裡有男人撐著的日子,果然很輕鬆。自從劉闞回來之後,她就徹底輕鬆下來。除了一些內宅的瑣事之外,很少再過問樓倉的事情。更重要的是,經過呂澤的事情後,呂嬃可以明顯的感受到周遭人對她的態度轉變。
敬畏!
這固然會有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,但同時,呂嬃還感受到了些許的疲憊和痛苦。
現在,噩夢已經醒來。
有劉闞在,她再也不需要去費盡心思。呂文夫婦在經歷了一場風波之後,變得低調了很多。
而劉闞也沒有去追究這對夫婦。
其實想想,呂文夫婦挺慘的。長女呂雉,聰慧機敏。卻死在了他們親手跳線出來的女婿手中。雖然說呂雉並非被劉季親手殺害,可終究是因為劉季而遭難,最後死在劉季兒子手中。
長子呂澤,因呂文的一點溺愛,落得個跛子的下場。
更因為此事和劉闞結仇,最終被女兒所殺……呂文夫婦一共就四個孩子,如今卻少了兩個。
對於喜歡投機逐利的呂文而言,這種傷痛,也許至死也難以撫平。
被闞夫人放出來之後,呂文夫婦深居簡出,基本上不與外界接觸。除了呂釋之,誰也不見。
「阿闞,這麼早要去哪兒?」
劉闞沒有回頭,把一塊方巾在頸中紮好,然後罩上鑲嵌銅釘的黒兕軟甲。
「沒想到,這混亂之時,我這樓倉卻成了一棵吸引鳳凰的梧桐樹。那位楚狂人在城中已放歌兩日,我若再不去會一會他,可就真的是有眼無珠了。阿嬃,你晌午帶著小秦去拜會一下公叔先生。何公已經為我說好,請公叔先生教導小秦……呵呵,這可是不可多得的機會。」
呂嬃眼睛一亮,眉梢浮現一抹喜色。
「公叔先生同意做小秦的老師了?」
「正是!」
劉闞鄭重的點頭道:「公叔先生乃當世大賢,小秦能得他教誨,也是難得的機遇。你要記住,讓小秦不可失了禮數。」
公叔先生,自然就是那位神秘的老秦國尉,公叔繚。
自從被叔孫通拐帶到了樓倉之後,這位前老秦國尉就一直很低調,也沒有過問劉闞的事情。
這是一個很冷漠的人!
但卻對劉秦頗為喜愛。於是陳平就出主意,由叔孫通出面說項,請公叔繚做劉秦的老師。一方面可以拉攏公叔繚,另一方面這時局混亂,陳平等人各司其職,也確實難以教導劉秦。
至於劉闞,從他回到樓倉的第一天開始,就沒有閑暇的時間。
出乎劉闞意料之外,叔孫通向公叔繚一提出來,公叔繚就答應了。
呂嬃也長出了一口氣,劉秦拜公叔繚為師,從某種程度上,也算是坐定了劉闞繼承人的身份。
這對於呂嬃而言,無疑是很重要的事情。
劉闞沒有太多紅顏知己,但就只是那巴曼一人,也足以讓呂嬃感受到莫名的壓力。論出身,她比不得巴曼;論才學,也無法和巴曼相提並論。即便巴曼已沒有了當年秦清的背景,可是為了劉闞,以一弱女子之身經營巴蜀,數年不怨不悔,更打理出西南一片天空。這足以讓呂嬃感到一絲威脅。今時不同往日,如果不能趁現在巴曼不在,坐穩了位置,那將來……
呂嬃不能不考慮這些。
而劉秦拜公叔繚為老師,也無異於一顆定心丸。
「這個我知道,定不會失了禮數。」呂嬃點頭答應。
「另外,你通知一下道子,讓他再設法與巴蜀聯繫……番君吳芮攻破邾縣,致使我們和巴蜀的聯繫暫時中斷,實在不是一件好事。不曉得巴蜀的情況現在如何,實在不行的話,再派人去蜀郡聯繫。我想現在,曼兒和老唐也正著急於和我們的聯絡,此事端的不宜再有拖延。」
要是有電話多好!
劉闞說完這些,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一個古怪的念頭:哪怕是電報也行啊……
不過這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。劉闞自己也清楚,就算他知道這技術,也難以在這年代推行。
蜀郡,不曉得蜀郡如今怎麼樣了?
就在劉闞回到樓倉之後不久,原番陽令吳芮,也終於耐不住寂寞,起兵造反。
這番陽,也就是後世的江西鄱陽縣。秦王政二十七年,也就是老秦滅齊,統一六國的那一年,在鄱陽湖畔置番縣。番陽令吳芮,據說是吳王泰伯的廿九世後裔,武藝高強,謀略出眾。
他本是吳國王室,後吳王夫差被勾踐所滅,後裔流落南方。
秦王政二十年,也就是公元278年,秦軍攻破楚國王都郢邑,楚王室遷移壽春。秦軍為追擊楚王室,無暇顧及番越地區,以至於番越地區,盜匪叢生。吳芮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挺身而出,迅速聚集起了萬餘人馬,在番縣站穩腳跟。後吳芮接受老秦的委派,正式成為番陽令。
從某種程度上而言,老秦當初委派吳芮做番令,也是不得已的舉動。
一方面是吳芮在當地聲望很高,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手裡面沒有什麼人可以委派。至於後來,吳芮政績顯著,始皇帝也沒有心思去顧慮這江南蠻荒之地。十餘年來,吳芮始終沒有升遷。
如今,吳芮也起兵了!
而且一下子就攻佔了邾縣,切斷劉闞和蜀郡的聯繫。
倒也不是吳芮要故意為難劉闞,而是在於這邾縣(今湖北黃岡西北)的確是一個重鎮。背靠雲夢大澤,吞吐江水中流。東連會稽、衡山、南拒嶺南之兵。加之巴人商行在邾縣數載經營,已經使得邾縣成為江南最大的一處商業中樞,屯集有大量的貨物,戰略位置非常重要。
吳芮占居邾縣,等同於立於不敗之地。
呂嬃對巴曼雖然有些顧忌,但也清楚現如今不是爭風吃醋,耍小性子的時候,用力的點點頭。
※※※
劉闞沒有騎馬,而是坐上一輛輕車,只帶著季布和驪丘兩人,從府衙側門出來。
沿著平坦的樓倉街道而行,劉闞坐在車中,透過車廂的小窗向外看,只見大街上人來人往,非常熱鬧。混亂的時局,沒有波及樓倉。短短時日,樓倉的街道上已經看不出半點戰火的痕迹。
商鋪照樣開張,百姓照樣生活。
這是我一手打造出來的根基!
劉闞心裡,無比的自豪。但同時,又有一種莫名的悲哀。因為他知道,遲早有一日,樓倉必定會被戰火所吞噬。而他,也註定不會在這裡久留。沒有辦法,樓倉雖好,終究不是成大事的地方。這裡太小,人口太少……四戰之地,即便是富庶,也難以長久的發展和壯大。
不過,局勢已經發展到了這個地步,為什麼嶺南還沒有半點動靜?
這些日子,劉闞一直在疑惑一件事情。
南海尉任囂總督嶺南軍事,為什麼遲遲不行動?要知道,任囂手裡可是有幾十萬老秦精銳。
在這混亂時局,他如果領兵北上勤王,可說是輕而易舉。
可偏偏,這位昔日對老秦忠心耿耿的老上司,至今沒有行動,甚至連個消息都沒有。就如同那幾十萬人,一下子湮沒在了嶺南的崇山峻岭之中一樣。這,可絕不是一個正常的事情。
難道說,任囂……別有打算?
劉闞想到這裡,不由得激靈靈一個哆嗦。
應該不可能,任囂對老秦忠心耿耿,怎可能有別的打算呢?可如果不是有別的打算,卻為何沒有行動?這念頭一出現,劉闞心中的疑慮也就越來越深,眉頭不自主的擰成了『川』字。
看起來,應該讓道子再留意一下嶺南的情況了!
「主公,我們到了!」
季布在車外輕聲提醒,讓劉闞從沉思中清醒過來。從布簾的縫隙看去,車馬已經到了客棧的門口。驪丘在車轅上掀起布簾,劉闞從車中走出來。那雄壯的身影一出現,立刻引起了客棧周圍人的注意。沒辦法,劉闞的體型太搶眼了,整個樓倉,也只有兩個人能和他比擬。
從客棧小巷裡,呂釋之匆忙走來。
胖胖的體態,在卸下了盔甲之後,換上了一件大袍長衫,看上去頗有些商人的氣度。
「姐夫!」
「他醒了嗎?」
「一早就醒了……如今正在後院里喝酒,除了他隨行的老僕之外,我已安排下去,周圍沒有任何人。」
呂釋之笑道:「不過,那狂人似是有所覺察,好像知道姐夫你今天會來。」
話語中,輕描淡寫,但劉闞卻聽出了一絲別樣的意味。
拍了拍呂釋之的肩膀,「小豬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