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部 龍戰於野 第二百八十一章 我本楚狂人

尉繚,生卒不詳。

劉闞對這個人的印象很深刻。但並非是因為《史記》,而是因為前世少年時讀過的一部名叫《尋秦記》的小說。講述的是一個穿越者在戰國末年時期的經歷,其中在小說最後,出現了尉繚。書中的尉繚手段極其狠辣,將小說的主角逼迫的最後是遠離中原,避禍北疆塞外。

當時的劉闞,對這尉繚非常好奇,於是還查找了一下尉繚的資料。

此人是魏國大梁人,姓氏無人知曉,甚至在秦廷內,也只有寥寥的幾個人知道,故而未能流傳下來。唐厲因手中有一部完整的《尉繚子》,劉闞以為他多少知道這個人的情況。可詢問之下,甚至連唐厲也不清楚這個人究竟是什麼來歷,讓劉闞對尉繚這個人,更加的好奇。

世人只知尉繚名繚。

他是在秦王政十年,也就是始皇帝誅殺嫪毐,罷黜呂不韋,親掌朝政的前後,入秦遊說,而被始皇帝所看重。嬴政親政之後,任命此人為國尉,故而許多人把這『尉』做了他的姓氏。直至後來尉繚歸隱,也沒有多少人知道他真正的來歷,始皇帝也非常慎重的隱瞞下來。

至於原因,並無太多人知曉。

甚至有很多人不知道,尉繚為何會突然歸隱。史書上記載說,尉繚看出始皇帝不是能『共富貴』的人,所以功成身退。可真實的情況呢?只怕早已被歷史的塵埃所湮沒,無人知曉。

劉闞萬萬沒有想到,這公叔繚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尉繚!

「公叔氏,曾經是魏國貴裔,本屬於魏國信陵君一系中人。秦王四年時,信陵君病故,信陵君一系的人馬,遭到魏王清洗,公叔氏也就是在這場清洗中,舉族皆沒,唯有公叔繚幸免於難。

公叔繚逃出大梁後,就投靠了陛下,矢志要報仇雪恨。

說起來,還真是有趣。老魏和老秦打了百多年,雖說讓老秦吃了很多虧,卻又給了老秦許多便宜。

從商君開始,至丞相范睢,再到後來的公叔繚。三個魏國人,卻實實在在讓老魏最終滅亡。

王二十三年,大將軍王賁水灌大梁城,老魏從此滅亡。

公叔繚大仇得報,於是向陛下請辭。而陛下也遵從了當年他和公叔繚的約定,放公叔繚離去。公叔繚回大梁之後,見昔日魏都已成狼藉,也頗有些難過。後來,他乾脆就住在大梁城外的小王莊里,讀書種田,過隱士般的生活……若非是事出偶然,我也難知曉他的來歷。」

叔孫通向劉闞輕聲介紹著公叔繚的過往生平。

「君侯,公叔先生素來倨傲,即便是陛下和他一起時,也常有狂言出口,你勿需在意。倒是他說的那些話,聽上去似有些刺耳,但不可否認,也有他的道理。老秦以慨然赴死之精神立國,五百年從西北一隅,到雄霸中原,絕非是一個偶然。亂世將臨,合該君侯建功立業。」

劉闞輕輕點頭,表示贊成叔孫通的這番話。

「樓倉,四戰之地,不宜長存。

然四戰之地,正是大丈夫揚名立萬的絕佳所在。君侯覷準時機,振臂一呼,定能得老秦響應。

不可否認,君侯手中實力並不算強橫。

需一立足之地,以休養生息。巴蜀雖好,終究偏於一隅。君侯若只圖自立為王,巴蜀當為最佳選擇。可如果君侯志向高遠,巴蜀的格局卻小了些……君侯若要立足,還需更多資本。」

劉闞說:「何公之言,闞已牢記心中。不過,如今賊勢強橫,舉國皆反。以何公高見,何為最佳時機?」

「當老秦生死存亡之時,即為最佳時機!」

「生死存亡……生死存亡!」

劉闞在口中接連重複這四個字,許久之後,似有所得,臉上浮現出一抹奇怪的笑容。

小暑,溫風至,蟋蟀居辟,鷹乃學習。

進入六月之後,天氣越來越熱。偶爾會有一場濛濛細雨,雖令氣溫稍將,卻平添悶濕之氣。

樓倉人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平靜的生活著。

似乎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,所有的人都表現出一種莫名的鎮靜。即便是外面鬧得天翻地覆,卻絲毫影響不到樓倉人的生活。該做什麼就做什麼,整理溝渠,修繕城牆,絲毫不見慌亂。

過往的路人,照樣可以在樓倉落腳。

城外官道路旁,臨時搭建起來的小酒肆,旗幡在風中飄揚。

大家都在忙碌,但又好像非常清閑。小酒肆里,客人進進出出,不時從裡面傳來陣陣笑聲。

「老丈,這時局動蕩,你怎地還有心情做生意?」

一名中年文士,帶著兩個家人走進了酒肆,在一隅坐下之後,看著進進出出的人們,不免感到奇怪。當那酒肆老闆捧著一罈子剛從深井裡取出,掛著水珠霧氣的罈子走過來的時候,那文士忍不住詢問道:「我聽說,這泗洪之地,剛經歷了一場大戰,為何看不出半點痕迹?」

酒肆老闆是一個粗壯卻矮小的老人。

黑黝黝的面膛,從脖子到後背,還有手臂上有雙龍纏繞的紋身。天氣炎熱,他穿著一件半肩單衣,手臂粗壯,肌肉墳起,青筋虯結。一頭花白頭髮,短髯濃眉,虎目闊口,精神矍鑠。

聞聽文士詢問,老人不由得放聲大笑。

「什麼大戰,不過是一群不長眼的小毛賊想要興風作浪罷了,怎敵得過咱這樓倉的精兵?

幾萬蠢賊,到頭來還不是灰飛煙滅。

早先咱家君侯不在,猶不怕那些蠢賊生事。如今君侯回來了,誰還敢惹是生非,尋死不成?」

這老人說得一口楚地方言,把酒罈子放在文士面前的案子上。

文士不免一怔,「老人家,聽您這口音,卻似本地人?」

「正是!」

老人捋著短髯笑道:「小老兒祖上三代居於樓倉,算得上實打實的樓倉人吧。」

「傳聞老秦殘暴,徭役頗重。這樓倉兼顧淮漢要地,只怕徭役更加不堪吧……再說了,聽人說這樓倉的廣武君是個極為兇殘的人。當初一到樓倉,就殺得樓倉血流成河,老人家何以不怪?」

老人聞聽這話,頓時勃然大怒。

「哪個沒卵子的傢伙胡說八道?」

他憤怒咆哮說:「別的地方咱不清楚,也懶得去問。可咱這君侯,卻是個實打實的好人。當初樓倉盜匪叢生,尤以丁家在這一地作威作福。咱家君侯來了,先除掉了丁家,又斬殺盜賊。

逢災難時,開倉放糧,何曾有過懈怠?

不說咱家君侯,只說曹倉令他們,也都是盡心儘力。你去問問旁人,君侯來到之前,咱樓倉人過的是什麼生活,來到之後,又過的是怎樣的日子?君侯雖是老秦,卻沒有半分兇殘。

什麼楚人秦人,在這裡就只有一個名字,叫做樓倉人。

誰若是敢壞俺們的好日子,別看小老兒六十有二,照樣會拎起刀槍拼殺……這是咱的家園。」

「沒錯,誰敢壞咱們的好日子,和他們拼了!」

酒肆中的人,振臂高呼。

文士不禁有些詫異,眉頭一蹙,但臉上仍帶著淡淡的笑意。

那酒肆的老闆走到一旁,文士卻仍沉思不語。身旁的僕從,給他斟滿了一觴濁酒,猶不知曉。

自家中出,一路走來,但見遍地餓殍,盜賊叢生。

人人稱之老秦為暴秦,提起來也都是咬牙切齒。可偏生走到這樓倉,卻似乎變了模樣。這裡的楚人,對老秦絕無半點仇視,相反相敬如賓,非常友好。提起那位樓倉之主,也全都讚不絕口。

文士原以為,剛經歷一場大戰之後,樓倉應該是人心浮動。

可現在看起來……

「公子,天不早了,咱們是留宿樓倉,還是繼續趕路?」

文士想了想,站起身來,「咱們在這裡停留幾日,觀察一下情況再說。」

「停留幾日?」

僕人忍不住奇道:「整個泗水郡,唯有這樓倉還是老秦治下。公子即受了子房先生的邀請,為何又要在這裡停留?再說了,這樓倉有什麼值得觀察?他日江南大軍一出,怕也難以保全。」

文士卻笑了!

「這樓倉乃四戰之地,又為楚地,的確不是個好所在。按道理說,這裡楚人眾多,先前韓王所部雖然不堪,可也不該落得那般凄慘結局。看這樓倉百姓,全不提楚人二字,只說樓倉人。

那廣武君,似不是尋常人。

竟把這秦楚之分淡化,手段可不簡單。我頗有興趣,看看這廣武君究竟何許人也。再說,他首造程公紙,又與人合創程劉書,澤披天下,恩及士子。我為讀書之人,也當前去拜訪。」

「那子房先生之邀……」

「我與子房,不過一面之交。他雖邀請我,但我卻尚未答應。再說了,那沛公的身份,我一無所知。子房說沛公是故楚王族後裔,與我又有什麼關係?倒不如先去拜訪下這位廣武君。」

僕人點頭,沒有再說什麼話。

文士掏出幾枚大錢,仍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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