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部 龍戰於野 第二百六十八章 千秋二壯士,煊赫大梁城(六)

從三月初開始,泗水郡就沒有下過一滴雨。

在往年的這個時節,早就進入雨季了,可是今年……

泗水的水位,降了一半有餘。許多地方的土地,已經乾涸的裂開了口子,好像嬰兒張開的嘴巴一樣。稻穀蔫了,讓人看著發愁。許多地方,甚至開始求雨,但老天不開眼,沒有用處。

好不容易等到了四月,終於開始低落零星的雨水了。

但收效甚微,根本無法解決燃眉之急。好在一連好幾日,天都是陰沉著,讓人又有了一些期盼。

蕭何近來,卻是春風得意。

去年,他和朋友在留戀奚館的時候,偶然遇到了一個女子,名叫蠻蠻。

是古越人後裔,生就得一副江南女子的溫婉秀麗。據說,這女子本是會稽人,父親還是諸暨當地的官吏。因項籍在苧羅山襲擊贏果姐弟的事情,蠻蠻的父親受到牽連,被斬首棄市。滿門被抄,蠻蠻從一個官小姐,一下子變成了囚徒,後又被賣入習慣,輾轉來到了沛縣。

說實話,蠻蠻生的並不是那種傾城傾國的姿容。

但秉承良好家教的她,精通樂律,能歌善舞,別有一番動人的氣質。蕭何已年過四十,早過了那種拈花惹草的年紀。平日里除了讀書之外,又好上了音律。聽蠻蠻撫琴一曲之後,竟生出了仰慕之心。後又從仰慕,變成了愛慕。瞞著家人,為蠻蠻贖了身子,安置在一處別莊。

他如今是沛縣的縣丞,大小公務悉出自於他。

只需要把蠻蠻的名字從奚館中的奚娘清單中除掉就是,再做些手腳,誰也不會為了一個奚娘,跑來和縣丞為難。至於李放,對公務基本上不聞不問,正琢磨著怎樣鑽營才能升官發財的事情。所以,蕭何給蠻蠻一個身份,增加一個戶籍,也就變得輕而易舉,非常簡單了。

天將黑,蕭何處理完了最後一份公文。

別看陳涉在泗水郡和陳郡之交鬧得轟轟烈烈,可實際上對於沛縣而言,卻顯得有些遙遠了。

蕭何不看好陳涉!

只要這戰火不燒至沛縣,就算天塌下來,與他蕭何有何干係?再說了,如果天真的塌下來,他蕭何一個人也頂不住不是?該死的時候,自然要死。倒不如開開心心的,過好每一天。

朝廷發來的徵發詔令,沛縣需出再調撥三百人。

這讓蕭何非常為難,要知道該徵發的,都已經徵發走了。再要徵發的話,可就沒那麼容易了。

鄉里鄉親,誰不知道誰啊。

蕭何實在是不好下決定,但又不能不遵從詔令。咬著牙,又擠出了三百個名字,蕭何搖頭苦笑。這徵發令要是下去的話,不曉得會有多少鄉親在背地裡咒罵。可是,他也沒有辦法。

收拾好了名單,蕭何看看外面的天色,從屋角抄起一柄竹簦走了出去。

看著天色,似乎要下雨。

正想著,好像是要應驗蕭何的猜想一樣,雨水淅淅瀝瀝的落了下來。蕭何在縣衙門口,撐起竹簦。站在街上猶豫了一下,邁步向一條小巷走去。說實話,挺對不住家中的老妻。為自己生兒育女,操持了大半輩子不說,在自己受傷的時候,精心的照顧,做足了妻子的本份。

而自己呢……

可這食色性也,人之大欲存焉。

蕭何還是選擇往蠻蠻的住所走去……

蠻蠻燒得一手好菜,喝點酒,談談樂律,唱唱詩詞,人生若此,又有何求?

拐入小巷,蕭何往裡走。

眼見著過了前面的一道彎兒後,就到蠻蠻的住處了。可就在這時候,從一旁的巷子里突然竄出兩道黑影,攔住了蕭何的去路。蕭何定睛看去,原來還是熟人。一個是夏侯嬰,另一個則是陳賀。兩人一前一後,擋住了蕭何。蕭何一見這個架勢,不由得眉頭一蹙,臉色陰沉。

「阿嬰,你這是什麼意思?」

夏侯嬰嬉皮笑臉道:「蕭大哥勿怪,小弟沒有什麼惡意,只不過是受了樊大哥的託付,請蕭大哥去說說話。」

蕭何說:「這麼晚了,我累了。你回去告訴屠子,有什麼事情,讓他明天去縣衙里說。」

「蕭大哥,您可別這樣啊……這不是讓我和老陳為難嘛。再說了,你家不在這邊,想必蕭大哥是要去會那小佳人,連兄弟情分也不顧了嗎?您也忒不小心了,既然把那小佳人贖了出來,怎地也要給她安排個好住處才是,這裡可實在不怎樣,而且還非常容易被大嫂發現啊。」

蕭何一怔,蹙眉道:「阿嬰,你在威脅我?」

「蕭大哥誤會了,你知道,我生平除了大哥之外,最佩服的人就是您了,怎敢威脅您呢?」

蕭何頂討厭夏侯嬰這種嬉皮笑臉的模樣。

活脫脫一個年輕時候的劉季,讓人心生厭惡……

「我家的事情,不需要你操心。阿嬰,管好你自己就是了!」

說著話,他就要繞過夏侯嬰。但是夏侯嬰橫身一挪,又攔住了蕭何的去路。這一下,可把蕭何惹惱了。

「夏侯嬰,你究竟要作甚?」

「呵呵,蕭大哥,您別發火。只是想請你去屠子那裡坐坐,耽擱不了多長時間。再說了,你現在就算是過去了,也見不到您那小佳人。倒不如隨我一同去屠子家,然後再會佳人,說不得更有情趣。」

「夏侯,正經一點!」

陳賀不是個喜歡說話的人,似乎有點看不慣夏侯嬰的輕佻,蹙眉喝了一句,然後說:「蕭大哥,我們真的沒有惡意。屠子哥也確實是有重要的事情,您要是不去的話,我們回去也交不了差啊。」

「你們把蠻蠻如何了?」

「蕭大哥放心,只是見蠻蠻小姐過的清苦,而且在城裡著實容易被嫂子發現,所以下午時,蠱逢他們幾個把蠻蠻小姐請到別處,也是為了蠻蠻小姐好,省的她整日里的提心弔膽不是?」

蠱逢,是沛縣的一個地痞頭子。

蕭何聞聽蠱逢的名字之後,心裡一咯噔,沉聲道:「是劉季回來了吧!」

夏侯嬰陳賀兩人一怔,相視一眼之後,卻沒有開口回答。

果然是那個傢伙回來了!

蕭何嘆了口氣,「既然如此,前面帶路吧。我跟你們一起去屠子那裡,看看他劉季想要如何?」

「蕭大哥請!」

陳賀側身讓開一條路,蕭何點點頭,也不理睬夏侯嬰,徑自在前面走。而夏侯嬰呢,一臉的無所謂,和陳賀並肩一起,三人一千兩後,拐過了幾個彎兒,就看見樊噲家門前的槐樹。

這槐樹,可是有年月了……

蕭何記得自己還是孩子的時候,就聽祖輩提起過。算起來,少說也有百來年了,繁茂的枝椏,如同一個大傘一樣,遮掩著樊噲的房舍。昔日,樊噲的家不過是白茅屋,而今卻已經是青瓦白牆,甚是氣派。正中間一座正堂,兩邊各有兩間廂房。一人多高的夯土牆圍成院子,院門也沒有關,遠遠的就可以聞到從院子里飄來的肉香。讓人聞一下,就忍不住食指大動。

樊噲現如今是公大夫爵位,論身份比蕭何還要高一籌。

此刻卻坐在客位上,和一個男子談笑風生。雖有兩三年未見,可蕭何還是一眼就認出,那人正是劉季。

按道理說,劉季是通緝犯。

可這裡是樊噲的家,誰又會跑來查探?

「蕭先生,可算等到你來了!」

劉邦遠遠的看見蕭何,就連忙站起身來,迎了過去。蕭何沒有給劉邦好臉色!他可以肯定,劫持蠻蠻這件事,和樊噲沒有關係。樊噲雖然精明,但卻不會用這樣的手段。這裡除了劉邦,別人也想不出這樣的主意。

蕭何沒有理睬劉季,徑自走進院子里,在樊噲對面坐下。

「樊屠子,你這是什麼意思?」

完全視劉邦為無物,夏侯嬰氣得上前想要理論,卻被劉邦一把攔住。只見劉邦擺了擺手,示意夏侯嬰和陳賀出去看著。而他,則一臉的笑容,重又坐回了主位,給蕭何斟上了一杯酒。

樊噲有點莫名其妙,「蕭先生,我怎麼了?劉季回來了,我這不是請你來喝酒嘛,還能有什麼意思?」

劉邦壓了壓樊噲,舉起酒杯,「蕭先生,此事都是劉季的錯,與屠子沒有關係。劉季只是擔心先生不來,故而使了些小手段。不過先生放心,蠻蠻小姐沒有受到半點委屈。誰他媽的敢欺負蠻蠻小姐,就算是我兄弟,也不會饒他。劉季也是沒辦法,還請蕭先生……見諒則個。」

這一番話,讓蕭何啼笑皆非。

「劉季啊,你既然已經逃走了,又何必再回來呢?」

劉邦說:「沛縣是劉季的家,就算劉季走的再遠,也忘不得家鄉的父老,忘不了我是沛縣的一份子。

再說了,今時也不同往日,劉季又什麼不敢回來呢?」

「你就不怕我抓你?」

「若先生要拿劉季的話,劉季甘願就縛……只是,如此一來,怕是沛縣的百姓,要遭殃了。」

蕭何一怔,「劉季,你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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